第46章 烈馬(2 / 3)

村裏有個習慣,到晚上,社員們都要到社裏去,開會,記工,布置第二天的工作。倪嫂看著記工員沒有給她記工,就問:我的工分呢?記工員說:你不是在家沒出工?倪嫂問:打馬的算出工,侍候馬的不算出工,天下難道有這個理?記工員說:那也要隊長說句話。於是倪嫂大聲問隊長:衛隊長大人,我今天侍候小馬了,算不算出工?算與不算,其實就是聽隊長一句話。衛隊長知道,倪嫂是雇農,那是不好惹的,況且今天又得罪了她,於是趕快說:當然是出工。倪嫂說:我明天還得侍候小馬,一直侍候到它養好傷。小馬要是有個好歹,那我可是掙一輩子也掙不來的。

在倪嫂的精心照料下,當天下午,小馬掙開了那雙又哀怨又無奈又感激的眼睛。在倪嫂一家人的攙扶下,小馬總算站了起來,牽進了馬廄。經過倪嫂十來天的精心調養,小馬能正常吃草料了。大約過了兩個月,小馬能幹活了,倪嫂的臉上才由陰轉晴。真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這匹小馬經曆生死之劫後,可它的倔脾氣還是沒有改。不過現在的小馬倒認兩個人了,一個是倪嫂,一個是隊長。倪嫂讓它幹活兒,它是百依百順;隊長讓它幹活兒,它也是乖乖地幹。社員們都議論說:這匹小馬啊,一是怕硬的,一是吃軟的;不軟不硬的,它都不買賬。社員們倒也好說,既然馬不聽他們使喚,也就不招它了。因此,這匹馬不是倪嫂使,就是隊長使,倒也相安無事。

有一天,隊裏要拉石頭蓋倉庫,隊長來把馬牽走了。對於牲畜來說,拉石頭可是一個苦活兒。因為山上開采石頭以後,全是坑坑窪窪的。馬車裝滿後,要把車從石窩子裏拉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隊長吆喝著三匹馬用勁,但是還不行,隊長發火了,就用鞭子使勁地抽駕轅的小馬。小馬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才把馬車拉出坑來。但是當拉著馬車回到馬廄後,小馬站也站不住了,一下出溜到地上,眼裏流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倪嫂看見小馬被打得皮開肉綻,心痛得不行,便和隊長吵了一架。

不過這會比上回挨打還強些,還沒有險些送命,隻是太累了,太疼了。倪嫂照例給小馬熬了小米湯,喂了幾天,也就恢複了。

又過了些天,隊裏要到城裏去拉化肥,這回是老倪和倪嫂去拉。倪嫂趕車,小馬十分聽話,十分默契,要走要停,隻要倪嫂發個指令就行。

從衛家莊到鎮上要翻過兩架山。坐著馬車在半山腰狹窄的盤山道上走,好像走在雲裏霧裏一樣。往上看,白雲在天上飄,小鳥兒在空中飛;往下看,樹木草地仿佛在下麵列隊,還有清清的溪水在山腳下流淌。老倪和倪嫂看著這一幅幅美景,心曠神怡。

想當年老倪在衛家做長工,他得到東家的允許,回老家把還是姑娘的倪嫂接來做使女。他倆就是從這條道上走進衛家莊了。在這條道上,當年隻有條羊腸小路,前後連個人影也沒有。老倪就把她抱進路邊的草叢裏,做了那種快活的事。今天車到這裏,老倪想起舊事,禁不住摟住倪嫂親了一口,倪嫂推了一把,罵了聲老不正經的,把老倪仰天八叉摔在馬車裏了。

倪嫂把車趕到供銷社門口,就到裏麵去辦手續了。老倪就坐在台階上歇著,看著馬車。此時走來一個漢子,肩上搭個老煙杆。他先是審視了小馬半天,又輕輕地撫摩一陣,接著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匹好馬。然後問:這是誰家的馬?老倪端詳了那人一番,覺得不是壞人,就答腔說:我的。那人誇了半天,說這馬這骨架好,毛色好,精神好,是匹難得的好馬。他裝了一鍋煙讓老倪抽,問:你是哪個村的?老倪照實說了:我是衛家莊的。那人又問:你貴姓?老倪說:免貴姓倪,倪大牛。那人說我姓梁,叫梁豐。老哥,這匹馬能不能讓我騎著試試?老倪想,光天化日的,他總不會把馬騎走吧。就答應了。梁豐就去解套,然後把它牽到一個寬敞的場地上。老倪跟在後麵,還囑咐說:這馬脾氣大,你可千萬小心。梁豐說謝謝老哥,我知道了。隻見梁豐一個鷂子翻身上了馬,小馬就發瘋似的兩腳站立起來,一會兒把屁股撅得老高,一會兒在原地打轉轉,總之,它要把騎在身上的人顛摔下來。但是騎在它身上的那個人也真有功夫,好像和馬連成了一體,任馬怎麼發威,還是牢牢地粘在它身上。後來,小馬被馴服了,馱著他輕快地跑起來。圍觀的人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