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讓卑職護送您回國子監。”風清揚一襲黑衣勁裝,立在那兒。
“不必了,清揚,你留在縣衙繼續保護連苼……”慕容雪成的聲音,淡得似要隨風化了。
“殿下……”風清揚踟躕。
慕容雪成背對著風清揚,屋頂上夜風如絲,浮雲遮月,幕色深沉。
風清揚知道慕容雪成有著心事,今晚的太子,神情格外黯淡。
慕容雪成似自言自語的說道:“究竟是她變了,還是變的那個人是我?清揚,其實她沒變,變的人是我……”他變得容易動怒,變得狹隘,容不得她和別人太過親近,變得患得患失,害怕有一天她會離他而去。
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她為了別人和他置氣爭吵。
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像是被放在火爐上煎熬。
“殿下,起風了。”風清揚低低的喚了一聲。
慕容雪成仿佛沒聽見,久久的立在那眺望著蕪花縣的夜色。
“殿下,下雨了……”又過了一陣,天說變就變,下了毛毛細雨。
慕容雪成縱身躍下屋頂,踏著輕功飛向國子監,風清揚卻站在屋頂上,直到慕容雪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才輕歎了一口氣。親眼看著太子和楚連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長久下來,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太子殿下不僅僅是在乎楚連苼,而是對楚連苼有了深刻的感情。這樣的事情,究竟將來會如何?誰也說不清……
連苼躺在榻上,頂上四四方方的一小片洞口,有薄雨映著夜的涼。
雨越下越大了,牢房外淅淅瀝瀝雨水成線。
四更的打更聲遙遙響起,她卻始終沒有睡意。
腦海中回蕩著醉生夢死的一幕幕,回蕩著慕容雪成臨走時那張失望而慘白的臉色……
兩張臉不停的交替的變幻著。
她歎了口氣,翻了個身,望著桌案那盞油燈,隻覺得眼前空空,恍若夢中……
她靜靜的躺著,心中情緒翻湧。淡淡的燈火在靜謐的囚牢內輕輕搖曳,那光照在她臉上,有一團團光暈在眼前飛舞。她忽然間想起在東宮的日子,那些日夜相伴,那些吵嘴打架,那些歡笑時光,那些屬於慕容雪成獨有的溫柔似水的笑容,總會在她身邊隨時的出現。也總會有他淡淡的,好聽的聲音拉著她的手喚她一聲……連苼……
對他,她是有感情的,她依賴他信任他如同親人。她和他也曾時常拌嘴置氣,但都不及這一次來得激烈。
早晨的時候,慕容雪成照常給她送白粥。
這是連苼沒料到的,她以為他今天不會來了。
才過了一夜而已,他的臉色憔悴不堪,眼底一圈淡淡的黑影,昨天回國子監已經很晚,恐怕他也沒怎麼睡覺,天蒙蒙亮大概就要開始熬粥。
“慕容雪成,我的胃病近日已經好了,這白粥以後不用再熬了。”
她聲音很低,一口一口抿著白粥。
“白粥是養胃,胃病不是兩三日能好的,需要長期堅持。”
慕容雪成聲音淡淡的,兩個人沉默,不再說話。
“我……”
“你……”
沉默了片刻,兩人異口同聲。
隻是開了個頭,目光對望,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彼此垂頭再次陷入沉默。
惟有連苼喝粥時,勺子和碗碰得叮咚作響。
連苼喝完粥,慕容雪成收拾碗勺起身離開,見他始終沒有再對她說話,連苼欲言又止,到底也沒說什麼。然而當她聽見牢門打開的聲音後,接著卻並沒有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隻聽碗摔碎在地上鏗鏘做響,她驀然回頭去望,慕容雪成已躺在牢房門口。
“慕容雪成!”她急忙跑上來,將他扶起靠在身前,當她的手觸摸到他的身子,才發現他的身體滾燙得嚇人。“慕容雪成,你是不是傻瓜!都病成這樣了,不說也不吭,還熬什麼粥啊!”
連苼被他氣壞了,但動作卻貼心的讓他靠在身前,待衙役聞聲趕來,才七手八腳將慕容雪成弄到了縣令大人的府邸。
天明大亮,玉筆山上鍾鼓之音,冗長回蕩在蕪花縣上空。
連苼陪在床前,慕容雪成昏睡了大約一兩個時辰才方醒了過來。
“別動……”連苼伸手,放在他額頭上探了探,“燒沒退,不過醒過來就好了。”
昨天夜晚,他奔波來去,吹了寒風,淋了整夜的雨,黎明為她熬粥又親自送來衙門,這些都不足以讓他身體崩塌,他這一病,是心病,是不可告人的心病……
他渾身乏力,心裏湧起一種微醺的感覺,側過頭看著她。她那仿佛被晨霧浸潤的一對眼眸,有著迷蒙的濕亮,眼底亦有幾分憔悴,正蕩著柔笑對望著他,讓他的心不受控製的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