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想念,有時會變成無窮的猜測和擔心,這大約也是心理上的一種奇妙的反映。盡管高駿濤完全不是一個神經過敏的人,他自己對戰勝任何困難意誌堅定,充滿信心;但是對戰友的急切的想念,特別是好長時間又沒有得到新的消息,他不禁又感到有些不安了。小江在跳傘後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是不是安全降落到了地麵?

降落下來以後又有沒有遭遇什麼危險的情況呢?當他經過團部的機關幹部宿舍前麵那條路時,看到敞開著的坑道大門裏還有燈光,不斷有人出出進進,看來都還沒有睡覺。他突然想到今天在機場值班的保傘員小蘇就住在這裏,不覺生出一個想順便進去問問她關於降落傘情況的想法,心裏也許會感到更踏實一些。想到這裏,他便毫不猶豫地加快腳步向那邊走去了。

整天活潑得像個喜鵲喳喳叫的丁玉蘭,今天突然也變得鬱悶和沉默了。蘇秀雲知道她的心事,可也不好多問。一下午,她們一個在衛生所,一個在保傘室,誰也沒有回到房間裏來。

直到晚飯後,蘇秀雲才回到房裏來。不一會,丁玉蘭也回來了。要在往天,晚飯後的這段時間,她總是在滑冰場上或是俱樂部裏熱熱鬧鬧度過的,有時一直要到熄燈時分才回來。可是今天,她這樣快就回來了,明明是沒有到球場和俱樂部去。

雖然球場裏還在照樣打球,俱樂部也照樣有許多人在那裏看書看報;可是人們的心情總像是有些跟往常不一樣。這顯然是因為江文玉還沒有下落的緣故。隻要一到戰鬥的時刻,他們就會把這種仇恨和忿怒變成戰鬥的力量,變成強烈的複仇的意誌。

但是丁玉蘭,她還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她還不能像一些老同誌那樣壓抑自己的感情。而出事的人又是江文玉,這個朝氣蓬勃、熱情活潑的青年人,從他們見麵的那一刻到後來的一次次接觸,在她的記憶裏留下了多麼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啊!他們都是在俱樂部參加文娛活動的積極分子,經常在一起打球、滑冰、辦牆報、進行朗誦她對這個多才多藝的飛行員印象特別好。當然這一切還隻是深深埋在一個少女的心靈深處,她對他在空中的戰鬥寄予了多麼深厚的關注啊!可以想到,此刻丁玉蘭的心情是多麼沉重。她比別人更加關心江文玉的情況;雖然剛才她也聽到了參謀長從電話裏傳回來的那個消息,可是到現在還沒有新的消息傳來,小江的情況究竟怎樣呢,她回到房裏,總覺得定不下心來:拿起醫學書來,看了幾行就看不下去;拿起一本小說來,看半天也還是在那幾行上。她氣得扔下書,賭氣似的站起來,把床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到椅子上——她預備鋪床睡覺了。

蘇秀雲坐在自己床上,正專心縫著自己剛拆洗過的一件舊棉衣。這時,她看見丁玉蘭坐立不安,便誠摯地說道:“你這是幹什麼呢?來,到我這兒坐下,別那麼毛毛躁躁的,有事一個人憋在心裏更難受。”

丁玉蘭雖然隻比蘇秀雲小一兩歲,可是在她麵前總是像個頑皮的小妹妹,蘇秀雲說一句,她就要回敬三句,從不相讓的。可這時,她覺得蘇秀雲的話有一種說不出的分量,她現在需要的正是這種力量啊!她順從地走過去坐到她的身邊。

蘇秀雲看著她的樣子,疼愛地說道:“看你,就那麼經不住事情。要是什麼問題也沒出,你不是白著急嗎?”

丁玉蘭聽著,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樣地焦急沒有來由,她難為情地伏到蘇秀雲身上,撒嬌似的叫了一聲:“小蘇!”

“看,針紮了臉。”蘇秀雲連忙說著,把懷裏縫補的衣服和針線放到一邊,推她坐起來,看著她那樣兒,親切地說道:“你呀,真像個孩子;一會兒陰、一會兒晴。可你都已經是個革命戰士了,怎麼還這樣任性呢?”蘇秀雲接著低聲開導她說:“今天,你說別的同誌心裏就不難受?可是我們應該怎樣來對待發生的事情呢?革命,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戰鬥中間,總是會有挫折和犧牲的。我們生活在革命部隊裏,就應當懂得這種犧牲的意義;需要的時候,我們自己也能夠獻出自己的生命。那麼還有什麼事情我們承擔不起呢?”

接著,蘇秀雲同丁玉蘭談到了她從前在陸軍部隊裏的生活,談到她自己在革命隊伍裏受到的磨煉,談到她在那些老同誌們身上學會克製自己的感情,談到身邊許多戰友的犧牲,談到她在那些嚴酷的戰鬥歲月裏所接觸的那許多激動人心的英雄事跡丁玉蘭瞪著一雙富於幻想的大眼睛,感動地望著蘇秀雲,她驚異地發現在蘇秀雲那看來溫柔文靜的性格中,隱含著多麼堅強剛毅的丈夫氣概。從前她還覺得蘇秀雲的性格裏有許多跟自己合木來的、不可理解的東西,現在卻覺得她格外可親,也格外令人欽敬了。她望著蘇秀雲那美麗端莊的臉,暗想革命隊伍帶給人的磨煉和改變是多麼大啊!她從心底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愛慕的情感,她不禁抱住蘇秀雲親切地大聲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