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所以然者何哉?蓋坎中之一陽為人身之太極,即邵子所謂天根也。人受此氣以生,自孩提以至成立,皆賴一陽以滋長。自男女交,而此氣遂損矣,旦旦伐之,而此氣愈損矣。伐之不已,久之而其氣漸微,久之而此水漸涸,坎宮日虛,水冷金寒,地道不能上行,天道不能下濟,上乾下坤,此否之象也。天地不交,火日炎於上而不能下,水日潤於下而不能上,水火不融,心腎不交,上離下坎,此未濟之象也。人身有此二卦之象,生機日危,火病皆作矣。道者知其然也,以先天之神凝而注於先天之氣,是天道下濟也。孟子曰:“誌,氣之帥也。”將帥從天而下,卒徒必隨而俱下,是以乾照坤矣,是以火溫水矣,是即所謂“金灶初開火”也。灶因火而名金者,指坎中之一陽也,得於乾金者也。火初開者,初得乾陽離火之下照也,是以離之上下二陽暖坎中之上下二陰,以離中之空陰養坎中之空陽,以中女而畜中男也。其所以然者,又何哉?蓋陽性主動,動則易泄,惟陰可以畜之。故男之性,見女則悅,得女則留,此小畜皆取以陰畜陽之義也。況前以乾坤一交,乾之中爻入於坤而為坎,坤之中爻入於乾而為離,是夫婦之情投意洽,陰陽互易也。今以離中坤入於乾之陰,下求坎中乾入於坤之陽,是再世重逢之真夫婦也,兩情交悅,可以蓄空陽而不使之泄。孤陰不生,獨陽不長。有此空陰以養此空陽,一動一靜互為其根,乃可以回既損之元氣,使潛滋暗長於極陰之地,以冀七日之來複也。此神能煉氣之秘機也。世傳性命諸書,從未有如此透發。
即以神煉氣,亦多隱語,如龍虎汞鉛諸說是也。龍者,靈物也,變化莫測,喻離中空陰之神,以火生於木,木色青,故或雲青龍,火色赤,又或雲赤龍。虎者,猛物也,喻坎中空陽之氣,以此氣純陽,陽則易動,猶如虎之難防,此氣最剛,剛則性烈,猶如虎之難製。惟龍之下降,可以伏此虎也。汞者,水銀也,活潑靈動,無微不入,喻空陰之神。鉛者,黑錫也,其色黑,猶似坎中之水,其體重,猶似坎中之金,以喻空陽之氣。且鉛非汞不能化,亦猶氣非神不能化,而鉛又可以幹汞,氣又可以化神,故以為喻。老子所謂“知白守黑”,又所謂“抱一”者是也。白者,金之色,黑者,水之色。知坎有乾金之白,故守水之黑者,正以守黑中之白也。所守者氣也,守之者神也。又雲戊己者,雲彼我者。戊己屬土,以坎中有戊土,離中有己土,五行分配四時,分配髒腑,而惟土則旺於四時之季,統乎髒腑之全。故人之六脈皆取有胃氣則生,以萬物發生於土也。故河洛之數,一與六共宗,二與七同道,三與八為朋,四與九為友,皆以中隔五數,陰陽乃能相生,而又以五十居中。蓋天地之數,皆不離乎土,惟人亦然。所以坎有陽土之戊,離有陰土之己也。以己合戊,亦指降神於氣也。彼者,指坎中之陽也。我者,謂離中之陰也。氣無知,神有知,以有知之神求無知之氣,以神為主,以氣為賓。主者,我也,賓者,彼也。凡此皆以神煉氣之隱語也,本無關於精義,而諸書皆以此拒人,好異者驚為奇談,甚至謬解而入於邪語,特破之以釋其疑。
總之因天地不交而否,欲由否而轉泰,不得不恭敬以禮下;因水火相隔而未濟,欲由未濟而求濟,不得不降心以相從,此以神煉氣之由來。煉之久而水漸生,氣漸複,積而至於一陽萌動,所謂地逢雷也,此即天根之發現也。然陽氣尚微,動而仍伏,正宜培養而不可恃,此《易》所謂“初九潛龍勿用”也。積而至於陽氣漸長,已有反骨之勢,顯然可睹,即《易》所謂“見龍在田”也。積而至於陽氣愈長,送信骨中,計程已得其半,然不安於下,又不能即上,更宜日夜培養,兢兢而不可忽,即《易》所謂“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也。積而至於陽氣彌長,進而愈上,且其下不時震動,此佳兆也,即《易》所謂“或躍在淵,無咎”也。積而至於陽氣已戰,不可遏抑,即《易》所謂“飛龍在天”也,莊子所謂“摶扶搖羊角而上者”是也。積而至陽氣已極,月在天心,三五而盈,盈則聽其自虧,所謂乾遇巽也,即邵子所謂月窟也。倘盈極而不虧,即《易》所謂“亢龍有悔”也。盈而有虧,即《易》所謂“見群龍無首,吉”也。至降而複升,升而複降,流行不息,天地交,萬物通,此人之泰也,天根月窟自此可以閑來往矣。此亦可謂九轉丹成也。九者,陽也,轉者,陽氣逆而輪轉也,指坎中之一陽上蟠下際,生息無窮,長生之大藥亦可謂之小成也。此丹道之初工也。下學上達,入妙通神,皆從此始。然行之有自然之機,而不可一毫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