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花燭擺在靠牆的案上,照得牆上的囍字半明半暗。新郎官兒錢明仕有些靦腆,先到桌邊倒了兩盅合巹酒,然後才微笑著拿起稱杆走到床邊,看著坐在床沿兒上,蒙著大紅蓋頭的新娘子,輕聲喚道:“娘子。”
隨後錢明仕挑起了蓋頭,笑意卻僵在臉上。
新娘子長得倒是清秀文靜,可就是肌膚太白了些。白得像撒在地上的月光,鋪在案上的宣紙。那兩道弦月般的細眉彎進了鬢發,垂著的眼簾上,濃密細長的睫毛微微向上翹著,圓潤而小巧的鼻子下麵,一張櫻唇也是毫無血色,隻有唇間那一點朱紅,豔得分外刺眼。
鮮豔的鈿釵禮衣,襯得新娘子端莊淑秀,可那雙疊置於腹上的纖纖玉手,卻留著半寸長的指甲,微弱的燭光映照之下,紅得有些發黑。
“娘子……”錢明仕勉強喚了一聲,因為心裏發慌而喉嚨幹澀,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新娘子抬起眼簾,輕啟朱唇:“夫君。”
這一聲‘夫君’喚得幽怨無比,幻如空穀回音,寒若絕嶺飛雪,加之雙眸漆墨,驚得錢明仕倒吸一口冷氣,不自覺地退了三步。
新娘子上身直立不動,緩慢地站了起來,仿佛是無形中有根繩索將她吊起來一樣,嘴角微微上挑,勾起一抹詭異卻攝人心魄的笑意。
“夫君。”新娘子向錢明仕走來,寬大的衣裙遮住了腳,但從她僵直的身體來看,怎麼也不像是‘走’過來的。
錢明仕瞪大了眼睛,感覺有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滑,有些涼,又癢癢的。錢明仕兩腿發軟,舉起雙手推在身前,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別過來……”
新娘子停住,嘴角的笑意散去,一雙漆墨的眼眸也不知是盯著哪裏,隻是陰冷地問道:“為什麼?你不是已經娶了我嗎?”
“你……你是人……是鬼?”
新娘子的臉上浮起一層煞氣,陰冷地說道:“廢話,我當然是鬼。”
“啊……”錢明仕慘叫著奪門而出,在台階處一腳踏空,摔在院子裏。
孤月當空,清冷肅殺,院子裏靜謐得沒有絲毫生氣,偶來的風撩動樹梢,搖出沙沙的輕響。庭院中燈台裏的燭火陡然變得碧綠,新娘子出現在房門前,柳眉倒豎,陰冷地斥道:“錢明仕,是你家三書六禮娶我過門,為何又如此羞辱我?”
“來人呐!有鬼呀!”錢明仕放聲大喊,雙手撐著地麵想爬起來,卻因為腿軟又跌倒,隨後又手忙腳亂地再次爬起來,向院門跑去。
“錢明仕!”新娘子大怒,用手一指,一條紅綢帶飛了出去,纏住了錢明仕的腳踝,錢明仕驚呼一聲,向前撲倒在地。
眼前,出現了一雙雲頭鞋,聽到頭頂上有人說道:“無量天尊……兄台,可要貧道出手相救嗎?”
錢明仕從下往上看去,見是一位身材修長,麵如冠玉的少年道士,這道士長得濃眉大眼,鼻正口端,臉頰雖然略有些消瘦,卻不失豐潤,右手豎在胸前,左手垂在身側,但左手裏卻捏著一條咬了一口的雞腿。
“道長救命啊!”錢明仕張開手臂就去抱道士的雙腿。
道士退了一步,躲了開去,說道:“兄台,你要是抱住了貧道的腿,貧道還如何施法呀?”
新娘子倏然間飄到了近前,陰冷地說道:“上仙,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妖,我做我的鬼,請你不要幹涉我的家事!”
“唉……”道士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地說道:“我不是妖,我是人。”
新娘子的眉頭微蹙了一下,隨即說道:“隨你怎麼說,你是妖也好,是人也罷,請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