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寧聽得趙雪漪斷弦,心中頓時一陣慌亂,驀地站起身來。那宮婢忙搶過來攔住他:“王爺,太醫吩咐你須得臥床,不可隨意走動!”
耶律寧哪裏顧得了她的話,一心隻想往外衝。那宮婢大急,道:“外麵重兵把守,你出不去的!”她兀自拉住耶律寧不肯放手,耶律寧傷後脫力,哪裏掙得脫她。他掙紮了幾下全然無用,猛地回過身來,一把抓住這宮婢,道:“我要見皇上,你快去稟報。”
宮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瞪著耶律寧半晌不語。耶律寧大急,抓住她一陣搖晃:“快去稟報,我要見皇上!”
宮婢來不及回答,忽然一個威嚴的聲音由遠及近:“不必稟報了,朕就在這裏。”大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完顏阿骨打立在門口,冷冷望著耶律寧。他一揮手,身後兩名帶刀侍衛上前,一把將押著的趙雪漪推了進來。
“雪漪!”耶律寧搶著抱住了她,“你沒事嗎?”
趙雪漪強壓住眉目間的慌亂,勉強朝他一笑,輕輕搖搖頭:“你怎麼樣?”
“不礙事的。”耶律寧微微一笑,手中摟緊了她,“別怕。”
完顏阿骨打劍眉一挑:“怎麼,想通了?”
耶律寧淡淡道:“你明知這絕無可能。”
完顏阿骨打鼻子裏哼了一聲,冷笑道:“朕看你們嘴硬到幾時。”他一回身,長劍刷地出鞘,寒光凜凜指向了耶律寧:“再鋒利的寶劍,不能為朕所用,朕一樣會毀了它。”
耶律寧卻仍舊隻是淡淡地望著他,那目光無驚無懼,卻也無欲無求。“你縱橫沙場,封疆裂地,到頭來亦隻不過是三尺黃土,生前居功至偉,身後又能享用幾何?”
“放肆!”完顏阿骨打身邊的侍衛怒喝一聲。完顏阿骨打卻舉起一隻手攔住了他,饒有興致地望著耶律寧。“依你所說,莫非退隱田園,身後便能享用了?”
“未必。”耶律寧嘴角一揚,“皆因無論將相王侯,或是蒼頭庶民,無論生前多麼風光,到死時卻是眾生平等。不過若是你的雄心抱負要靠殺戮來實現,要建立在千千萬萬家破人亡的生離死別之上,未若這一生知己相伴,攜手世外來得自由逍遙。”
完顏阿骨打冷冷笑道:“你現在才想通,恐怕為時已晚。”
“所以要麼完璧歸趙,要麼玉石俱焚。”耶律寧神情凜然,從他臉上看不到半分恐懼,甚至他都不屑於向完顏阿骨打求懇。
完顏阿骨打的目光轉向了趙雪漪,可她卻隻是凝視著耶律寧,麵容恬淡安適,嘴角含笑,原本便清麗絕倫的容顏,這一刻更加傾國傾城。
這樣一個淩厲倔強的女子,真的肯毫不猶豫地隨耶律寧凜然赴死?
這樣的情景,任憑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可是他,是完顏阿骨打。
“來人,賜酒。”完顏阿骨打的聲音同他的劍鋒,同這清肅的月光一樣冷。
身後的侍從俯首端上來一隻托盤,裏麵赫然是兩隻青玉酒杯。“隻有死人才能離開朕的皇宮,”完顏阿骨打目光灼灼望向趙雪漪,“朕便學學你的先祖趙光義,這正是他當年給南唐後主享用的牽機酒。朕給你們自由,”他的目光冷冷從二人麵容上掃過,“喝了這杯酒,讓你們到黃泉路上去攜手歸隱田園。”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隻是想從他們的眼神中尋到哪怕是一絲半點的恐懼。貪生畏死乃是人的本性,沒有人可以例外。
兩隻酒杯送到了耶律寧和趙雪漪麵前。耶律寧望了一眼趙雪漪,這是他這一生唯一虧欠了的人。“雪漪,你若是害怕,我即刻便答應他。”
然而趙雪漪卻嫣然一笑:“你若是害怕,盡管答應他便是了。”
耶律寧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抬手輕撫她臉頰:“想不到我最終還是對你食言了。”
趙雪漪輕輕搖了搖頭:“你說過是生是死我們總是在一起,你哪裏食言了?我亦對你說過,我從來不問你去哪裏,因為隻要跟著你,去哪裏都是一樣。”
耶律寧微微歎了一聲道:“今生唯一的遺憾,便是沒來得及娶你過門。”
“我既答應了你,便是你的人了,縱是沒有八抬大轎,沒有人主婚,亦沒什麼稀罕。”趙雪漪傲然昂起了頭,“隻要我答允了,便是你耶律寧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