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中初見(1 / 3)

我六歲的這一年,冬日裏的第一場雪來得很早。

爹爹往年是喜歡雪的,每當雪蓋得厚厚的時候他便會帶著我進山裏去狩獵,無人跟著,隻有我和他。每一次進山裏,我的乳娘嬤嬤們便要哭天喊地一番。公子你要了我等的賤命未嚐不可,何苦去害孫小姐啊!每一回都這麼叫著,聽得我也覺得煩了。

也難怪嬤嬤們哭得要斷腸,從我年滿三歲起,爹爹便將我係摟在胸前掩在袍子裏,像夾一隻貓兒似的在冰天雪地裏亂竄,絲毫不怕將他的女兒凍死捂死。爹爹說,我的五兒啊是老天賜福的寶貝,怎可輕易被收回去。而我也像爹爹說的,在那凍死豹子的寒天裏,看著中箭的獵物咯咯大笑,喝過鹿血暖和後還會鑽出他的袍子,跟著他在雪地裏打滾,滾到雪軟的地方埋進去又被他刨出來。玩到累了,他又將我揣回懷裏,和來時一樣,一路打馬狂奔回莊子。所以我不怕冷,也不怕馬背上的顛簸。

可是今日我卻覺得冷,也覺得屁股下被馬兒顛得疼。

“爹爹……”我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爹爹,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他麵容肅穆,眉毛和眼睫上蒙著一層雪霧,讓他看起來冷酷極了。往日的爹爹不這樣的,他會將我放進懷裏揣著,而不是擱在馬鞍上。

“爹爹,我冷。”我眼巴巴望著他,又瞟了眼他腰間的水袋,“五兒要喝……”

不等我說完,羊皮水袋的口子已經塞到我嘴裏。可是入口的味兒不對,是我最討厭的熱湯水,不是鹿血。即便沒有鹿,雪狐的也成啊,我不怕狐狸的臭味。這麼冷,定是沒有喝血的緣故。

“不喝這個!”我用力打開水袋,抹著倒進了脖子的湯水。

我的叫聲終於把他的魂兒叫回來了。他衝我淡淡一笑,用不輕的力道包裹住我的手,“五兒,從今日起你要喝的是這湯水,不是鹿血。”

“我不!”我一口咬住他的手,憤憤地瞪著他。今日的爹爹果真是惹人厭,非但不讓我喝血,還將我弄疼了。

我咬人是十分厲害的,據說幼時差點咬掉乳娘的□□。我這樣難受,他非但不疼我,還這般無動於衷,想著便來氣。氣極的我咬得他皮也破了,他卻依然麵無表情。

“我要喝,我就要喝!”我不依地踢著腿,想要去抓他手裏的韁繩,抓不著便哇聲大哭起來,“爹爹不疼五兒,爹爹欺負五兒,爹爹壞,嗚嗚……”

或許是見我哭得可憐,他終於將我摟抱起來麵對著他,“五兒,聽話。”

“為何,為何!”鹿的血那麼好喝,雖然嬤嬤和丫頭都很害怕,可我喜歡啊。

“因為……”他突然將我高高抱起,將臉埋在我身前,沙沙的聲音說道,“今後你要喝的血已有許多……”

年幼的我壓根不懂爹爹那時的神情,隻覺得那雙眼睛像是狩獵時的箭,要將我射穿似的。我怕極了,想要像他捕射的獵物一般逃走。“爹……”連哭也不敢出聲,隻能咬著牙任淚水湧出。他究竟是怎麼了,我的爹爹不是這個樣兒的!

“五兒。”他像往常哄我一樣,用嘴唇將我的淚水擦走,過後展開了眉眼,“冷是嗎?快來爹爹給你捂捂。”

“嗯!”對了對了,這才是我的爹爹。我破涕為笑,用臉蛋摩挲著他的臉頰,把凍僵的手摸進他的脖子,整個人擠入他的胸膛,恨不得把腿兒也伸進他的懷裏捂暖和。

“我們要上哪兒去?”小孩兒總是很善忘,我很快忘記方才的不快,露出眼睛瞅著外麵的景致,“是要去趕集?”這是出門的路,離開莊子沿路的雪鬆越來越少,道路兩邊都是光禿禿的樹木。

“去娘親那兒。”

娘親這兩個字,他說的很飄忽,我沒聽太清。

“娘……”我想了想,問道,“是把我藏在肚子裏的那人麼?”

爹爹點了點頭。

“哦。”我不知他為何要去找那人,心裏不由得厭惡起來。爹爹說每個孩兒都有娘親,因為爹爹們的肚子不夠大,所以在孩兒們受不住凍之前要先藏在娘親的肚子裏一段時日,等長得夠大了再放出來。

爹爹說孩兒應當感激娘親,我不這麼想。藏在肚裏,那多髒,肚子裏是藏髒臭臭的啊。我不喜歡叫娘親的那人,爹爹的袍子裏也很暖和,我不要她的肚子。

“你不是哭就是咬人,想必你娘親是不喜歡的。”

“做她那兒做什麼?”我充耳不聞他的話,使壞的把小手伸進他的咯吱窩撓著,想要逗樂他,他偏不笑。

“娘親也是五兒的親人。”他昂起頭吐出一口白霧又陷入了許久的沉默。

我著實受不了今日怪裏怪氣的爹爹,撒氣地扯著他的發絲,望著身後如長龍般的馬車隊又道,“乳娘和劉嬤嬤為何也要去?喵喵也去,它怕凍的。”喵喵是我去年養的白貓兒,它比我還會咬人。雖然今年它又大了不少,還會抓破我的臉,但我還是舍不得它受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