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堂聚首(2)(1 / 3)

二、“難民”還鄉,歡聚杭州城

原來,綺雲在南昌,經常找金華、蘭溪同鄉(金華、蘭溪人重鄉情),托汽車運送算是落空了,然而卻提供了一個好消息。當時,國民黨政府正請“山姆大叔”運用救濟工具和物資遣送有家歸不得的難民返鄉(其實,此時已大部分有辦法的已回鄉了)。經辦單位是江西善後救濟總署,署長是叛變的原中共首領張國燾,負責登記難民返鄉。綺雲知道張國燾是我大革命南下的老領導,但無法以我過去的名義找他,事實上這個大人物也難找。蘭溪鄉友告,善後救濟分會是一個蘭溪人何憶芳秘書負責,他專管難民還鄉的工作。於是綺雲以重禮登何憶芳的門。開始何是置之不理,因為難民並非自封,而是有組織的(到難民所住,有難民證)。而綺雲則一無所有(事實上,我是抗日戰爭開始就來江西,沒過過難民生活),綺雲就上辦公室找何憶芳,上何憶芳家找何太太,經過多少次回合,終於說服了何憶芳承認她們是難民。一是年多日久,難民證沒有了;二是我確實是在杭州工作,個人獨處。終於感動了上帝,感動了何憶芳,帶她去見張國燾,綺雲才開始說出我原來的名字,張國燾一聽:“是他。”就提筆一揮,準許護送趙綺雲母子六人赴杭。張國燾這個叛徒,八一起義後南下時我在他屬下並無好感。然而這次卻出乎意外,親筆批準隨難民返鄉回杭,這值得我感激。何憶芳本重鄉情,就格外通知難民收容員負責人代辦一切手續,從南昌登記車的一天起,就作為難民發衣發糧(美國麵粉,一袋26斤白麵),發生活費。轉車換船,完全有人招呼照顧孩子。這樣,就一直來到了杭州。別說金條,一文沒花,白得救濟衣糧,送我一家人來到。真是奇跡。雖然不是絕處逢生,然對我來說,對我們一家七口來說,算是喜從天降。總結此行成功,首先歸功於綺雲,沒有綺雲的努力,鄉友的幫助,事必難成。

一路上,長途跋涉,一個人走已非易事,還要攜帶五個孩子,紹賢和紹康稍大,紹榮隻八歲,紹棠隻五歲,紹桂隻兩歲,扶小抱幼,還要基本上帶齊舊衣被及應用物件,記得那時破皮箱三隻,鋪蓋三個,網籃兩隻,大小包件,連同四五袋丐粉,浩浩蕩蕩,五部人力車,我和綺雲,她抱紹桂、我帶紹榮兩輛(車上還裝著零碎物件),三個小孩子坐一輛,另兩部車裝行李滿滿的。到旅社後,房間堆得滿滿的。不由人不佩服綺雲的能量與毅力。處長王訥言夫婦乘車(轎車)來看我們,也誇綺雲是女中少見的能人。我真是十分感動十分佩服。

下麵,分別敘述一下我家在杭州的生活。首先,講講住。這裏的房間要近十元一天,飯在外邊吃,七個人要花四五元錢一天,住旅社不是長久之計。天事地事,找房子是大事。在杭州,官衙巍巍,空房頗多,但隻有主管和主管的一家才享受住在官衙的權力,主管以下的大小官員,須各自開門庭。當然,考銓處不能給我一家一個小空房,這是從無前例的,自不能有所祈求。杭州大廈林立,裏弄樓房也很多,20世紀30年代初我二妹來杭時就租了棟帶小玉居住,那時隻須付三個月房租押金就能租到。到抗戰勝利後,就實行了以金條作押金,大樓每棟須付押金二三十根金條(十兩一條),裏弄每棟至少也須十根金條,即平房瓦屋每間也得付一兩根金條(房租雖然稍貴一點,但我們還能勉強負擔)。我在杭州一年的工資合計也不超過半個金條——即五兩。綺雲平時節儉治家,雖然也有金戒、金耳環、金鐲、項鏈總計也不過半個金條,在住房問題上我是個窮措大了。租房是無法租到,杭州廟宇雖大,園林雖多,街道很寬,但由於名勝管理,決不允許蜷縮廟角、街頭。我又想到,我們的處長除機關裏的宿舍外,在靜寺附近長橋曾無償借用的花園別墅(處長假日是乘汽車來別墅度假的),係考試院考選委員會委員長陳大齊的私房,基本上空空洞洞,無人居住,我自願住在門房代他保護房屋,盡管我過去在他逃難時接濟他住在我住的民教館客房內,想必會憐念我的困難,然而卻不獲允許。初到杭州,全家住了幾天旅館,每天房租須四五元,卻再也無法住下去。山重水複無路,瀕臨絕望時,還是我的大哥(他是在靜慈寺裏的國防部青職訓練班的少校教官,盡管他機關在寺,但寺裏卻不允許別人住,住家更不可能),想方設法,千托萬求,才了解到靜寺對麵靠湖有一座小樓房,房主全家住在上海,房屋委托一對老人看管,除後房由老人夫婦居住,樓房鎖閉外,靠街的廳堂還很寬敞,廳堂背後還有一米多寬二米長的貯藏室,正好暫時利用一下。先是向管房人說情無效,大哥被逼得無可奈何,隻有派了一班衛兵和青年軍學員闖門進去。並親自指揮,將廳堂及貯藏室雜物完全給他搬上樓去,並且和管房人說定是暫住,房東回來,當然搬走。管房人很怕老虎皮(製服),無話可說,隻有說明,他們絕不收我們一文房租,電燈費照算。就由於這樣,不花一分錢,不出房租,獲得了一個暫棲之所。大哥立即和我把綺雲孩子們用人力車接到靜寺對麵房子裏的廳堂上,經過綺雲的安排,儲藏室正好鋪一張床,但須由床頭上床,就作為我們的臥房。廳堂上擺兩張床,給五個小孩子睡,正中放一張方桌(桌床房東都有,管房人許我們借用)供會客,吃飯、讀書之用。在廳堂中間木壁上挖一個小洞,把電燈掛在洞口中,一盞燈照兩間房。燒飯呢?那就簡便地在我住房小天井旁搭一個灶。這樣,住房是得到免費的解決,解除了我初到杭州無房可住、有家等於無家的天大困難。盡管我每天考銓處上班,須走一個小時的路途。紹康上皮市巷小學、紹榮上珠寶巷小學,路同樣遠,好在是順路。但每逢下雨飄雪,我們父子三人同樣是日出而往,日落而歸。畢竟有了房住,其樂也融融。後來,大哥大嫂離杭時,又將他們一間臨街玻窗到地的大房讓給我們住,整整兩年住白房。至今,我還深深感謝我的大哥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