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次倫轉身離去,歎息道:“你先去吧,待會兒我再叫你。”
陳十三呆呆地盯著他的背影,一回頭看到吳天澤不聲不響地站在自己身後,當即不快地罵道:“像個鬼樣,要嚇死人呢。”
吳天澤嬉皮笑臉地說:“十三爺,別這麼大火氣嘛,您這在外麵忙活了好幾天,要不出去轉轉,我找地兒給您接風洗塵。”
陳十三正惱火,一甩手說:“走!”
張六佬和盧玉蓮進門後,關上門,並肩站在盧次倫麵前。
張六佬緊張不已,卻從盧次倫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盧玉蓮此時發言道:“爹,您有什麼話就說吧。”
盧次倫緩緩點了點頭,看著張六佬說:“這次去鶴峰,一路上辛苦了。”
“不,不辛苦。”張六佬忙不迭地說,黯然失神,“老爺,我知道丟了二十萬大洋,壞了您的大事,六佬……”
盧次倫打斷了他:“別說了,這件事以後都不要再提。”
張六佬隻能選擇沉默,不敢再吱聲。
“我叫你們倆進來,是有一件事跟你們說。”盧次倫道,“你們也知道,我今天去見了鎮長,跟鎮長說好了,銀子丟了,湊不齊數目,那就隻能交個人去頂罪。”
盧玉蓮和張六佬對視了一眼,她心裏直犯嘀咕,訕訕地問:“爹,您該不是想讓六佬去頂罪吧?”
“我去,我去,老爺,如果我去頂罪真有用,那我馬上就去。”張六佬真心實意地說。盧玉蓮卻說:“不行,你不能去。爹,您快說說到底是不是這樣?”
盧次倫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說:“聽你這麼說我很欣慰,我果然沒看錯人。今兒有些話我是不得不說了,要是再不說,也許以後就沒時間了。”
“爹,到底啥事兒,您快說吧。”盧玉蓮是個急性子。盧次倫接著說:“這件事我一直沒對你說,你娘走的時候,已經把你許給了六佬。”
盧玉蓮確實不知道這事兒,所以整個人頓時呆住了,臉瞬間紅得像天邊落霞,心裏甜蜜蜜的,兩隻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那個……老爺……”張六佬舌頭打結。盧次倫打斷他說:“你先別說,聽我說完。玉蓮,這事兒是你娘定的,六佬是個好人,也靠譜,爹也沒什麼意見,就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爹……”盧玉蓮眉目低垂,臉色越發嬌紅。
盧次倫歎息道:“爹看得出來,你們倆是一個有情、一個有意,爹也了了一樁心事。六佬啊,以後茶莊就是你的家,茶莊的事,你可得多費心。”
“應該的,應該的,分內的事,就算您不交代,我也會盡心盡力去做。”張六佬說。不過他已經從盧次倫的話裏聽出了弦外之音,正在思忖,盧次倫突然話鋒一轉,接著說:“鎮上逼我交人頂罪,我老了,也沒多少日子了,所以我已經想好,明兒一早就讓十三綁著我送到鎮上去。”
“爹,您在說什麼呢?”盧玉蓮被嚇得不輕。張六佬也被驚得瞠目結舌,沒想到盧次倫會做出如此驚人的決定,忙說:“老爺,您不能這樣做,您這個決定太草率了,再想想,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對呀爹,您再想想,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盧次倫卻很輕鬆地說:“我已經想過了,也想好了,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不想讓我去頂罪,但這是我經過慎重考慮後做出的決定。人這一輩子啊,早晚都是塵歸塵,土歸土,是沒有富貴貧賤之分的,這是盧家的事,我不能自私地找別人去幫我頂罪,這對其他人不公平。所以,就算真有人想要我這條老命,那我也認了。”
話已至此,盧玉蓮滿眼含淚,無言以對。
張六佬連連搖頭道:“老爺,您不能去,真不能去,茶莊還有這一大攤子事兒,還得您親自打理呀。”
“你們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記住爹一句話,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要做一個好人。”盧次倫說,“我留下了一封信,放在忠泰那裏,我走之後,忠泰會幫你們打理茶莊的生意。”其實在他心裏,這算是他留下的絕筆。
“爹,您這是要去哪兒呀,女兒不讓您走。”盧玉蓮跪在他麵前,聲淚俱下。張六佬見此情景,也不禁黯然神傷。
盧次倫卻爽朗地說:“爹不管去哪兒,終歸是不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的。爹娘陪你走過了前半生,後半生,爹娘就把你托付給六佬了,以後你們倆要相敬如賓,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六佬啊,你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我是個好人’,這話我愛聽,做人哪,能保證一輩子做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已經很難得,以後我把玉蓮托付給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男兒膝下有黃金,張六佬是個大男人,此時卻跪倒在盧次倫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老爺,您就放心吧,我這輩子隻對小姐好,如有二心,天打五雷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