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時領導跟我談過,認為六連的主要問題是“軟、散、亂”。就是黨支部的班子軟,如二排長盧月金,曾先後四次頂撞連長指導員,但是黨支部對這個問題卻置若罔聞。致使他在全連集合時,擅自解散本排部隊。又如三排副排長文小康,從頂撞領導到動手打人,連隊卻不作處理。退伍時,他要求立三等功,連隊還違心地給了他個“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先進個人”。還有戰士成友雨與駐地女青年談戀愛,上工路上偷吃老百姓蘋果,違犯群眾紀律等等。
最使我感到心涼的是,這麼一個先進連隊,沒有集體榮譽感了。人心很散。我去沒幾天,十幾名戰士要求探家,六、七名戰士要求調出連隊,有兩名幹部寫申請說家庭有困難不能在部隊了。有個戰士找到我直接說,指導員,我明天回去。我家裏有事。我沒同意,他就不高興了。說,這還沒來幾天呢,對我來了。走著瞧!我想不想把連隊搞好,這個樣子怎麼搞?
我看到這個連隊的管理也太鬆散了。那時工區來放電影,到楊家村,帶著小馬紮,一到電影廠,散了,連隊幹部在下邊看,戰士到老鄉家串門,找小姑娘玩去了。回來沒有人了,隻有文書、通信員在,一個馬紮也找不到了。這個連隊能不出問題嗎?
連隊的安全觀念很淡薄,我去的時候正值冬季,拉了一車白菜,準備放到坑道裏去。戰士們往裏推,有的戰士隨便往下跳,差點擠斷腿。想不到的是,幹活晚了一點,戰士們說,給指導員說說,加班給多少錢?80年代初,人們的價值觀念有些改變,但我想不到,這麼快就這樣露骨地出現在我們先進連戰士的嘴中,上級讓我來打翻身仗,從哪下手?
大澤山的夜晚,寒風襲人。我躺在床上翻來複去睡不著,怎樣才能把連隊凝聚起來,打坑道是艱苦的,怎樣才能安心山溝,樹立集體榮譽感,鍛造無私奉獻精神,讓青春放出光彩。那時侯好象全國年輕人都遇的了這個問題,解放思想,傳統是不是要一古腦兒的全丟掉。
不知是誰說過的話,“不管東南西北風,咬住青山不放鬆”。在我的腦海裏翻騰起來。我讓把連隊的辦公室騰出來,因為住的是工棚,沒有房子。就在這個屋子裏把連隊的128麵紅旗擺出來,那些旗子破舊了,發黴了,但一麵麵擺在那裏仍然光芒四射。我叫老戰士們講,紅旗三排,功臣八班的榮耀。紅旗三班是怎麼回事,二郎山、雀兒山頂風冒雪,劈山開路的情景。啥叫虎口裂了用針縫?鐵人韋江歌,功臣八班長,手握十八磅大錘把虎口震裂了,用針縫上,用凡士林塗一塗,又打又震又裂開了,血一滴一滴地掉在雪地上,他要多少錢?24斤大米怎能吃三天?有一次風雪阻擋,連隊在高原上隻剩下24斤大米了,硬是吃了三天,老前輩仍然吊在半空中打眼鑿石,不餓嗎?他們說,稀粥是堅硬的,這分明是人的意誌堅強啊!一瓢水喝不幹。連隊在大欽島打坑道,一個排剩下一瓢水,全排轉了一圈還沒喝幹。在秦山島施工,風大浪高,給養船靠不上岸,國慶節了,連隊吃餃子。沒有淡水,煮海水餃子。又苦又澀,指導員李躍義帶頭吃了一個,苦不苦,不苦,澀不澀,不澀,不苦不澀是假的。他們敲打著海螺,唱歌跳舞,歡慶著祖國的節日。二郎山上睡冰床,秦山島上睡海沙床,身下流水,老前輩們卻說是,好象聽到音樂響,他們怕過苦嗎?他們說,再苦也沒有藏族同胞農奴苦;他們要過錢嗎?他們把部隊發給的大洋又放回到國家的錢櫃裏。這就是我們的老連隊啊,這連隊榮譽是他們創造出來的,一麵麵紅旗沾滿了他們身上的血和汗啊,這“劈山開路先鋒連”的旗幟是烈士的鮮血染紅的,想一想,看一看,我們不覺得慚愧嗎?
麵對著一麵麵紅旗啊,官兵們泣不成聲,流下了痛悔的眼淚。
文登籍戰士張世友,是八班的。他說,韋江歌是八班的,我也是八班的,作為八班的後人,麵對老班長的業績,我無地自容。指導員,我什麼也不說了。
我那幾天很高興,很多戰士文化不高,發自肺腑的話感人置深,很有水平。我想,到底是共和國的榮譽連隊啊,還是不一樣!
大澤山的戰鬥又打響了。這是又一年的春天,迎春花開遍了山嶺,上級機關派來了工作組,他們是來搞整頓的,剛走到山下,就聽迎風飄來一陣歌聲,開始他們懷疑是不是二郎山連隊,因為聽到的不是《歌唱二郎山》,而是《黨啊,親愛的媽媽》:“媽媽喲媽媽,親愛的媽媽,你用那甘甜的乳汁把我喂養大,扶我學走路,教我學說話,唱著夜曲伴我入眠,心中時常把我牽掛。媽媽喲媽媽,親愛的媽媽……工作組在山下聽著聽著,一個個熱淚盈眶。隻看見一麵鮮豔的紅旗迎風招展,上麵書寫著七個大字:”劈山開路先鋒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