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波德萊爾說:向死而生。簡媜說:如同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們也終不能回到年少。李白說:昨來朱顏子,今日白發催。
時光是束縛我們的最沉重的枷鎖,讓我們的行為和語言隨著年月累積而變得不自由。而精神卻一直遊離於我們的肉體,上升上升,沉默地看著地麵上勞碌的自己,默默地搖頭。我一直篤信,在異於身體的另一個地方,靈魂在不停地尋找,尋找一種東西,與自己心靈達成默契,怕是這便是每個人都有的所謂的知己情懷。這些年,身邊的人和事來了又去,離不開的隻有與心靈相契的感受。每個人都有擺脫束縛的獨特方式,而之於我,詩,是這枷鎖的難以複製的鑰匙。
也許是因了父母賜予我這與巨帙相同的名姓,天生骨子裏就有一種固守到底的古典情懷:讀詩、愛詩與寫詩。小時候,學女詩人薛濤在折疊的紙箋上試著寫韻腳生硬的小詩,並蓋上自己紅紅的印章。學生時代,每一次老師的點名都會引起同學的哄笑與好奇,他們要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竟敢承擔這樣一個浩大的名字。而我總是迎著他們的目光笑而不語,因為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直都在努力,隻為了不辜負你的名字。
而今,我終於有機會,與你這般親近。
在寫每一篇文字的時候,麵對嗬氣如蘭的詩人們,我始終不敢將自己的意思淩駕於他們之上,將這文字說成是對詩人或詩的解讀,惟有以曆史之考辨和流傳下來的點滴與他們溝通,以詩為翼,試著把他們透過詩流露出的情感借我的筆帶給更多的人,讓更多與我一樣愛詩的人能與之共舞。
當此書的編校接近尾聲,我一遍一遍地審視自己所寫出的字,一遍一遍重讀初唐精神、盛唐氣象以及晚唐衰頹之感時,越來越深刻的體會到,唐詩以一種無比寬厚的姿態,浩然地包容著每一種情懷,任何人在這裏都可以找到慰藉:如果你擁有愛國愛家的壯誌情懷,你定會從杜甫、岑參的詩中找到共鳴;如果你傷四時之轉瞬、哀時光之易逝,劉希夷、張若虛恐怕是你的知音;你若有著灑脫愛自由的真性情,那麼李白、羅隱的詩會讓你讀罷為之拍案;你若是遠走他鄉的孤單遊子,你有了王勃、張籍這樣的天涯知己;你若厭倦俗世的紛擾與爭奪,王維、寒山的茶與詩你一定要品一品;你若和我一樣至情至性、對過往的滄桑充滿感激、渴望一次次踏上新的旅程,那麼劉長卿、陳子昂的詩會讓你的身心一直在路上。
我一直認為,每一首詩都是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背後都有一位過盡千帆的詩人。當故事走遠了之後,心裏的情感卻天長地久,這也是我們為何一次一次翻讀起了毛邊、泛著沉香的詩卷的原因,我和麒麟都如此。麒麟的文字細膩如脂,讀著讀著心都為之融化掉了,而我之性格卻稍有剛強,但我們卻有一個共同的希望:試著讓更多人的通過我們的文字愛上唐詩,讓世人的視野穿過浮躁與輕佻,望向唐詩、望向真誠、望向更加綠意蔥蘢的遠方。
流傳了代代的唐詩,有太多的失佚與變遷,書中所引的詩文,我們本著擇善而從的原則,盡量選擇流傳廣泛、字義通順的版本,其中難免有爭議與疏漏,望親愛的你給予我們小小的寬容。相信愛詩的人都一樣,文字堆砌起的這個巢穴裏,我與你在此同眠。
而在此之前,我還要一直一直枕著詩入眠,直到老得睜不開眼的那天,因為: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