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三月的某個黃昏。臨安的渡口停泊了一艘客船,一名書生上了岸。隻見他身著灰色衣衫,頭紮方巾,肩上背著一個藍底白花布紮的包袱,左手執著把油紙傘,一副旅人的模樣。
“敢問船家,這青麓書院要如何走?”書生客氣地作揖。問。
那正在岸上抽旱煙的船夫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順手指了一個方向,“往北邊走,過了兩條街再拐個彎兒就到了。”說完,也不管他是否聽明白了,站起身就回了自己船上。
書生看了眼那個背影,有些訕訕的揉了揉鼻子,理了理衣衫便邁開了步子朝北邊走去。
“嘿,我說吳老哥兒,那青麓書院不是在南邊兒嘛?”看著書生走遠了,一旁的挑夫朝船夫道。
“嗤,我有說我指的地兒是對的麼?”說完,罵罵咧咧地鑽進了船艙裏頭。挑夫看了他一眼,嘖嘖嘴也沒有再說什麼。要說也隻能怪那個書生運道不好,這渡口這麼些個人,竟去找吳大問路。這個渡口上的人都知道,吳大最是恨書生。若不是他唯一的閨女被一個書生拐了去,此刻他早就拿著那錢員外的彩禮去逍遙快活了,哪兒還用得著日日擺渡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挑夫的目光投向了北邊的天空,隨即又笑了起來。暗自思忖:也不知這小子是有福還是沒福。這北邊兒可是個好地方啊……
按著船夫說的,書生朝北走,過了兩條街,又拐了個彎,抬頭望去,竟是愣住了。
隻見一條可容五匹馬並行的街長長地延伸開去,街兩邊都是緊閉著的店家。瞧那店門上掛著的招牌,又是攬翠又是怡紅,再看偶爾被推開的沿街的窗,輕衫半褪的女子笑容慵懶地倚在窗口,一雙丹鳳眼眼梢挑起,目光似有若無地在書生身上拂過,竟像是一雙手,撩動著心頭,引起一陣酥麻。
這,這分明是秦樓楚館聚集之處,哪兒會有青麓書院呐!
書生這才意識到自己或是被那船家戲弄了。又羞又惱又氣,正欲轉身離開,卻見遠遠而來一頂粉色的轎子,輕風拂過,送來甜甜的香氣。聞著這香氣,一時間竟是愣在了原地。
“勞駕讓一讓。”轎夫的聲音雖然粗,但還算是有禮,書生一驚,回過神來,忙慌亂地讓到了一邊。但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投向從麵前經過的轎子。
轎簾垂著,他自然是看不出什麼來,不由有些悻悻,但當視線落在跟在轎邊的小丫鬟的時候,又不禁期盼起來。
隻見這丫鬟身著杏色上衣、藕色襦裙,烏黑的頭發紮了對羊角髻,髻上垂下粉色絲帶,襯得一張鵝蛋臉格外的水靈。
美。
書生暗自讚歎。
連一個丫鬟都這般美貌,這轎中的人該會是何等姿色。
“姑娘,有個呆子一直盯著咱們的轎子看呢。”一行人漸漸走遠了十多步,隻聽得丫鬟的聲音若隱若現,書生本欲要走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走吧,莫要惹事。”轎子裏傳來一把軟糯的聲音。並不清亮,反倒是有些微的沙啞,但伴著那柔柔的調子,聽上去仿佛是要勾了人的魂魄一般。
“是。”丫鬟的笑意稍許收斂了一點,一行人再也沒有說話,拐了個彎就進了街末尾的建築裏。
看一眼,隻看一眼變好。書生的心被這把聲音撓得癢癢的,還不待腦子裏想到些什麼,腳步卻是先跟了上去。聽著自己的鞋子拍打在青石板地上的輕微聲響,書生隻覺得聽到了自己心的跳動。一聲一聲,愈來愈快。等到站在那建築前,一切都安靜了。
這是一座極大的院落,隱約間可以從那高牆裏瞧見亭台水榭。門前高懸著“閑潭閣”三字隸書,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這是何處?
書生暗自思量著。若說這秦樓楚館間,一個姑娘家住在其中,似乎也不見得是什麼清白人家。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願意相信這姑娘會是紅塵女子。
抬頭看了眼天色,又望了眼街上陸續亮起的燈,書生終究還是邁開步子,離開了這裏。出了街,尋了個路人問了路,一路向南,終於在掌燈時分走到了青麓書院。
青麓書院是臨安城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書院,但因上一次科舉出了位榜眼,因而倒也有了些聲明,愈來愈多的讀書人來投靠,這書生,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