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淩跟隨梁書記這些年來,學到的東西多多,但受他影響最大的,還是他闊大的心胸和為人處事的高風亮節。尤其是對別人施以恩惠時,他從來不掛在嘴邊上,更是不求對方感恩報德。其實,這也是梁書記最大的弱點之所在。因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不玩權術,嚴以律己,寬以對人,所以經營了這些年的根基也漸漸發生動搖,隻是梁書記本人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而已。順著梁書記剛才的話茬,江淩便隨口說,感謝梁書記對我的熱切關懷和真誠幫助。不僅現在,在今後的工作中,也需要梁書記的特別關照。自己的羽翼再豐滿,離開巢穴之後,成為一隻不歸的鳥兒,也定會迷失方向。
梁書記聽了非常高興。可是,該說的必須要說。而且還要說透。不然,日後會出麻煩的。沉默了一會,梁書記終於將省委於書記囑托他的兩件事原原本本地向江淩作了交代。當然,他沒有似於書記那樣以權壓人,而是以個人的名義,以商量的口吻,以和藹的態度,陳述了他的想法。盡管是違心的,盡管與他一貫的行事風格背道而馳。盡管看到江淩受到委屈後心如刀絞。說完之後,又用不安的眼神望著江淩,問她有何想法,能否接受這種無情而殘酷的現實?
刹那間,江淩感覺眼前的視線都變得模模糊糊了。她並不忌恨梁書記,因為梁書記不光是他的直接領導,更是他心目中的嚴師慈父,憑著一腔感情,說成是親生父親也未必不可。在想象中,她試圖將為人師表的嚴師慈父與現實中的嚴師慈父分割開來,那個嚴師慈父高大完美,而現實中的嚴師慈父的高大形象卻被扭曲得體無完膚,完全變成了一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一個冷酷無情的官僚政客。稍稍清醒之後,她才立時意識到,這不僅僅是強加於人的問題,而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罪惡陰謀!麵對這張堅固的關係大網,不僅梁書記無可奈何,自己更是無法掙脫。如果陰謀得逞,對她來說無疑是釜底抽薪,並且至於死地。讓她去河東縣任職,哪裏是提拔重用鍛煉提高,分明是有意將她往火山口上送,或者說是為別人去當一次替罪羊。但是,想來又信心十足,不必過分地埋怨梁書記,因為她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肯定,這張不管用什麼材料織就的關係大網,其絲繩已經被風化腐爛,用不著掙脫,很快就會繩斷網破。而剩下的呢,自然是網內的精華部分。因此,江淩也回答得十分幹脆:按照組織原則,下級服從上級,不過……
見江淩態度曖昧,是帶著情緒表態,梁書記便拉下臉來說,你是百萬人口的縣委書記,已不是在我麵前時的小孩子了。回去後認真想想,抓緊給我一個答複,一個讓我非常滿意的答複。
江淩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對梁書記——他的嚴師慈父攤牌說,我建議你立即召開一次市委常委會議,針對河東縣的問題,進行一次專門的研究討論。真誠地希望你給全市人民留下一個難忘的完美形象。就眼前來說,此事高於一切。
梁書記似乎不解其意,不禁問道,小江呀,你是什麼意思?
江淩回答道,還用解釋?你心裏自然明白!
梁書記說,可是,我一時弄不明白!
江淩說,那就讓時間來回答你吧。
談話隻好到此為止。
就在送別江淩的那一刻,梁書記還依然交代她說,小江呀,回去後一定要認真對待此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