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關頭這輛馬車的速度很慢,大約是為了方便雲離他們追上來。馬車裏實在無事可做,我隻有漫無目的的回想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事。

陰天打孩子,橫豎閑著也是閑著,就當做推理遊戲。雖然我不是福爾摩斯,但是隻要將一些細節反複想想,說不定會有好玩的發現。

首先,是那隻信鴿。

雲離用那個來傳遞消息,而且看起來好像非常係統的樣子,在馬車裏也能知道別處的事。再加上他對江湖上的事這麼了解,那麼我就權且假定他有一個情報組織。

其次,是他看了那張紙卷後的反應。

他說讓柳回風去找洛長天,看看與他同行的女子是不是“我家連翹”。

洛長天是何許人我不知道,但是雲離說是他家連翹,那麼說明辜連翹與他可能有一定的血親或者姻親關係。所以他在蘭若庵才會提醒辜連翹不宜出行,但是為什麼辜連翹的反應竟像是完全不認識他似的。

再來,是柳回風。

雲離對於柳回風似乎非常關心,附近有危險他也隻是提醒辜連翹了一句,出了事他隻是大致確定她沒事後便放心跟我說話了,但是一聽說柳回風出事他立即調動了兩個高手陪著他一起前去……我記得柳回風看見雲離的臉的時候呆了一下,像是沒有見過一樣,但是那一男一女卻很平常的對待,沒有任何異常反應,這一點實在有些奇怪。

還有……

我正想得入神,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無聲無息的闖了進來,提著劍架在我脖子上,壓低聲音說:“噤聲。”他執劍的左手微微顫抖,右臂不自然的下垂。

我趕緊乖乖畢合上嘴,定睛一看,卻險些叫起來。

慕容臨水!!

這個滿身浴血狼狽不堪的男人,竟然是就連殺人害人也風度翩翩的慕容臨水!!

我調勻呼吸,靜靜打量他。

馬車車廂內光線有些暗,但是我仍是看清了他身上一些較嚴重的傷口:腹下有一道橫斬的切口,左腿有被一個刺入的創口,右腿則有兩處嚴重的劃口,但是最嚴重的事他的手臂,他的左手手腕處有道傷口,隱約可見白骨,右手不自然下垂的姿態像是被人生生折斷一樣……

這些傷口大部分已經止血,有的還在不住淌血。

可是他似乎完全沒有認出我。

我苦笑一下:這是應該的,他要是記得我,那才是怪事呢。

“現在是什麼時候?”聽到他這句問話,我心中一震,仔細端詳他的雙眼,旋即了然:原來如此。

他雙目空散沒有焦距,就算不是失明,也差不多是個半瞎子了。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恐怕要歸功於他左眼眼角處那個已經結痂的大約兩寸長的傷痕。

我心驚之餘胸中升起一絲快意:慕容臨水,你也有今日。

但是我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老老實實的回答:“眼下是酉時。”現在的他就算傷重欲死,也完全有能力眨眼間取我性命。

我調整一下語調,柔聲勸誘:“這位公子,你先把劍放下,我不會傷你的。”

慕容臨水愣了一下,然後將劍收回了一些,但是劍尖依然指著我的眉心:“姑娘,在下命在旦夕,得罪之處,容在下脫險後再行致歉。”他背靠著車廂壁坐下,麵容微微扭曲,滿臉血汗,什麼風度翩翩斯文俊美全沒了蹤影。

看來他的處境非常糟糕,糟糕到了讓他草木皆兵的地步。

他這副模樣,想來是正在被人追殺,而他身負重傷,無力繼續逃跑,隻有在我這裏躲避。

有辦法把他逼到這步境地,對方怕不是什麼簡單角色,他躲在馬車裏,頂多隻能安全個一時半刻,長久不了,那追殺他的人很快就會追過來。

到那時,我該怎麼獨善其身呢?

我又看了一眼慕容:過不久,這條生命就會脆弱的消逝吧,不管生前如何風光,埋進了黃土,終究會化作一具白骨,很多年以後變作天地間的微塵。

而我,比他強不了多少。

慕容臨水,你殺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終究會被人殺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