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治學方法上,陸羽成長的曆程,也給我們很深的啟迪,陸羽雖專注於茶學,但他的師友們還是鼓勵他博采百家,擴大讀書麵,成通才,才可能成大家。陸羽正是在兼融百家的基礎上,才成為“茶聖”的。著《茶經》之前,陸羽走出書齋,曆盡艱辛,考察全國重要茶區,並親自生產、製做茶葉,走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治學之路。這也正是大唐士子治學門經的縮影,正如作者所說:在大唐社會,一個讀書人縱讀書破萬卷,若沒有‘行萬裏路’的經曆,將被視為井底之蛙,是上不了檔次的。最讓人感動的是,唐代宗召陸羽進宮,陸羽認為朝廷要給他封官,他退避三舍。皎然聽到這個消息後,不顧老邁之軀,千裏追尋陸羽,說服他進宮,讓他實地考察宮廷及京都茶事,使他的著作《茶經》更具權威性。皎然的行動,正說明了唐代學子重實踐的治學風範。

陸羽意誌力的鍛煉也值得我們思考。陸羽先為棄兒,繼之為小寺奴,再為小伶師,卷入過難民潮,終生未娶,四海為家,但他卻能昂然挺立,成就大業。這說明了什麼問題?物質環境的優越並不是成才的關鍵,堅強的意誌力,對事業的癡心才是至關重要的,正如蒲鬆齡所雲:“性癡則其誌凝,故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無成者,皆自謂不癡者也。”

此外,作者著力營造了唐代文化氛圍,讓讀者做了一次跨越時空的大唐神遊,也是很有價值的。

以上幾點,我認為正是作為學者的丁文在《陸羽大傳》中給我們展示的學術魅力。

《陸羽大傳》雖具有較濃的學術氣、學者氣,但它畢竟不是學術著作,也不同於清朝那些以才情見長的小說,它的魅力主要還是緣於它的藝術性。

我認為《陸羽大傳》最突出的藝術成就在於作者成功地塑造了陸羽的形象,曆史上的陸羽雖被尊為“茶神”、“茶聖”,但作者並未做簡單化的處理,他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神。他自幼聰明、任性;接受儒家教育,有積極入世的精神,渴望建功立業,又不願為官;既不願為官,又終生徘徊於官府之門,樂與名利場中的人物交遊;既不願入佛門,又希望做佛門外的禪子;既要做佛門外的禪子,又希望揚名於當世;既執著於事業,蹉跎了青春歲月,又渴望愛情;既渴望愛情,又沒有追求愛情的堅毅行動。陸羽的性格豐富複雜。更為可貴的是,作者塑造這個形象時,並沒有概念化,而是寫出了陸羽性格發展的曆程。陸羽長於佛門,加之,僧皎然與他是師友而又實同父子的關係,這使得陸羽身上有濃鬱的禪味,不願走仕宦之路。然而陸羽又是一個棄兒,生計無著落,且有一定的文化修養,就使他不得不長期與官吏交遊;盛唐時期的官吏大都具有建功立業的豪情壯誌,正如作品中的人物崔國輔所雲:“我輩文人處開元盛世,當如昭陵八駿,不著鞭,自奮蹄。”耳濡目染,自使陸羽有長空之誌,渴望建功立業,顯身揚名。陸羽生活的後期,唐王朝由盛轉衰,國事日非,更堅定了他做布衣,做隱者之誌。陸羽就是這樣一位始終徘徊在儒、佛邊界線上的人物。

陸羽之外,如李冶、皎然、張誌和、崔國輔、顏真卿等人物都塑造得有聲有色。

在“虛”與“實”的處理上,我認為《陸羽大傳》達到了曆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統一。史傳文學必須尊重曆史,但又不能拘於史實,需根據作者的人物塑造理想取舍史料,虛構想象,變化生色,讓“實”服從“虛”,而不是“虛”遷就“實”。作者廣泛搜羅有關陸羽的正史、詩文、筆記,對陸羽一生的行狀做了考訂,構建了小說的史實框架。對陸羽一生行蹤的敘寫,大都出之有據,使整部小說具有曆史的真實性。但有關陸羽的史料畢竟不多,要使陸羽的形象鮮活,小說情節貫通,就必須進行合理的虛構想象,如陸羽與紅繩女的情節,是沒有史料可征的,作者在這裏虛構想象,顯然是為陸羽的金州遊順利得到金州茶的製做方法而做鋪墊的;又如陸羽與李冶的愛情,基本上無史實可征,但作者卻花費了大量的筆墨去敘寫,其根本目的就在於為陸羽一生添置一條情感線,把陸羽塑造成一個有情有欲的人,而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使這個形象更鮮活,性格層麵更豐富。《陸羽大傳》中虛構想象的情節隨處可見;至於一些史實在時間上或提前或推後出現,那更是一般史傳作家的家常便飯,在此不必一一提及。總之,這都是為了貫通情節,塑造人物形象服務的,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