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才進內,對林鼎一一說明。林鼎即叫請見,周才出來邀入。宮榜進內,作揖敘坐,低頭落淚,臉上通紅,啟口羞澀。林鼎開言道:“表兄萍蹤在外,令尊令堂十分掛念,理當歸寧父母為是。”此時宮榜也覺明白,說道:“小弟不才不肖,上累父母受苦,真天地之罪人。目下雖欲歸寧,奈無路費,是以遷延時日。”林鼎道:“路費小事,都在小弟身上。”即留宮榜在寓安歇。寫下家書一封,打點次日教宮榜起程回家。不料同班戲子因宮榜欠了許多賭錢,時時防宮榜逃走,因此晚戲完,忽然不見,竟不回寓,次日即去報了服色主人沈府。原來一腳好戲子,服色主用銀數十兩買他身子,謂之班錢,若還逃去,同班俱有幹係,故此去報沈府。沈府即差兩個狼管家出外找尋。內中有一個班友道:“我昨日見他跟了林進士的轎子去了。”管家同兩個班友竟尋問林進士寓所。有人指說是清波門內,尋到此處,卻好望見宮榜自門內走出來,到城腳邊去大解。管家即緊緊跟著,等他解手完時,急忙扭住道:“你逃了班次,你逃得好,我尋得好,同你去見主人。”宮榜忙忙說道:“林進士是我表弟,是他留我在此。”那管家罵道:“活放狗屁!”連打了十餘個手掌。漸漸同班俱來,扭著,不由分說,扭到沈府。沈相國公子即寫一個名帖,送到仁和縣中,縣主打了二十板,仍著原班做戲。宮榜哭哀哀,隻得仍到戲班寓中,將息棒瘡不提。
且說林鼎因表兄不見,叫周才找尋了片時,恨道:“此人狼子野心,畢竟是不成抬舉的。我如今也管他不得。”當日就起程,竟自進京,候選得了廣東潮州府推官。仍取原路,回到杭州。免不得依舊去拜同年。那杭州理刑也免不得依舊戲酒相待。卻好又是宮榜一班值官。宮榜已知是林家表弟,因理刑在上,隻得小心到案前叩頭。林鼎抬頭看時,想道:“此子分明是宮表兄。這不成人的賤才,且不要睬他,待他做完了戲文再處。做到明月穿簾,戲已完了。林鼎吩咐道:“可喚那做大淨的戲子來。”宮榜隻得低頭到案前跪下。林鼎忙忙立起,那理刑見林鼎立起,也急忙忙立起。林鼎問道:“我進京時寫了家書,叫你回去,自然有盤纏贈你。你何故一去不別而逃,依舊做此賤態?”宮榜立起在旁,把此時出門大解,沈府疑逃班次,管家捉去送官、責打之事,說了一遍。林鼎道:“原來如此,竟錯怪你了。”隨即回頭對理刑道:“此人是年弟的表兄,偶然流落在此。上春進京候選之時,因擾年兄,戲中相認,帶到寓中留宿,原欲送他還鄉。不料被服色主沈家拘執。今日又得相逢,年弟竟欲帶回。倘沈府又有見責,全仗年兄周旋。”理刑道:“原來是令表兄,適間多有得罪。年兄竟與同回,不必過慮。”林鼎隨即告謙起身,此時同班聽了,默默無言。
林鼎在杭又耽擱了數日,起程回家。一路上,把自己妻子,“係梅翰林之小姐,即是令妹。”細細對宮榜說明。不上一月,到了家門。教表兄在外片時,“待我進內,對令尊令堂說明,然後出來迎接。”林鼎此時係新選推官,分外鬧熱,進門拜見父母,並拜見了嶽父嶽母,一家坐下。說表兄宮榜初時在杭做戲相遇,叫他回來,被杭州沈相國公子送官拘責,如今又是做戲相逢,帶回在外。燕娘聽了,又氣又苦,默默無言。鳳娘道:“既如此,快請進來。”林鼎自家出外,攜了宮榜之手,邀入內堂。宮榜垂頭羞臉的走進裏邊,見過了姨夫姨娘,隨即去拜父母。燕娘一把扭了兒子,連頭撞去,連聲罵道:“你害的我好苦!我為娘的養你惜你,指望你成家立業、養老送終,故此把你姐妹一個個俱溺死。哪料你這禽獸,竟敗盡了一天家事,不顧爹娘,漂流出外。若非你的姨娘與這個妹子,早做了溝渠餓莩!”一邊罵,一邊號號啕啕地哭起來。鳳娘與子媳輩俱苦勸道:“今日是你女婿帶回,凡事看女婿分上,饒了他罷。從今以後,改過自新。”勸了一晌,燕娘方才氣平。此後,燕娘嚴束兒子,不時打罵。宮榜住在表弟宮宦人家,難以斬薄,漸漸做了好人。林鼎後來挈家上任,三年好官,欽取察院。梅翰林夫妻終身之事,是林鼎送老歸山。鮑良夫妻也是林鼎了落結果。宮芳夫婦也是林鼎送終收成。宮榜也是林鼎婚配。周才夫婦兒子,林鼎格外抬舉。
隻是桂娥一女,三家享其福祿。桂娥又生子女,累受封誥。夫妻壽至八旬以外而殂。看了這一本小說,你道是溺女的好,還是不溺女的好?呆人看了也該明白,狠人看了也該回頭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