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科爾沁草原是憂鬱的
一聲雁叫
科爾沁草原在月光下打了一個寒噤
一陣風從空曠草原匆匆路過
科爾沁草原立刻感覺到了什麼
變得彷徨而匆忙
有些憂鬱
我在秋天來到科爾沁草原
向蒙古族牧民打聽到一個古老地名
我想起北方草原的
英雄史詩
想起他們的某次艱難遷徙，某次
壯闊的遠征
一支古老的牧歌在遠處的風裏飄蕩
時隱時現
那歌聲是憂鬱的
秋天從遠方而來
科爾沁草原
像跪迎一位攻城略地的英雄般
迎來草原上金色的秋天
秋陽下
收割的牧草散發著濃烈清香
快要下羔的母畜們
拖著渾圓的身子，在陽光下慢慢走動
在酷暑和嚴寒之間，秋天
給科爾沁草原帶來了短暫的溫馨
而秋天
是科爾沁草原挽留不住的情人
它將整個草原撩撥得感情濃鬱
又心事重重之後
卻很快就要遠走高飛，呼嘯而去
科爾沁草原
怎能不為此流露出憂鬱
曠野上，一位騎馬的牧人
正趕著羊群前進
他像指揮著一支長途跋涉的遠征軍
又像照料著一群遷徙的移民
我的思緒被帶到科爾沁草原的
曆史源頭
迎著烈日，迎著寒風，趕著羊群或馬群
在曠野上遊動
騎著飛奔的戰馬，挽起強弩，潮汛般
在史書中遊動
那支古老而悠長的牧歌，隨著風聲
在情感中遊動
科爾沁，一個古老的遊牧部落
他們生息的這片草原
在秋天
往往顯得憂鬱
科爾沁草原常常在秋天
想起許多比冬季來臨更重大的事情
秋天產生的回憶或思念
往往比春天的回憶或思念更深
更折磨人
牧民們會想起遙遠年代
部落之間在秋季發生的某次戰役
草原金色的秋季
科爾沁草原很容易想起他們的先祖
那位彎弓射大雕的偉大首領
秋天
科爾沁草原會想起明朝末年
他們最後一位蒙古族頭領
如何歸順了滿族的努爾哈赤
這些，都會使科爾沁草原在秋天
顯得憂鬱
憂鬱
是任何一個部落或民族
最古老的遺傳基因
淺薄中沉澱不出憂鬱
科爾沁草原
因憂鬱而顯得深沉
我路過科爾沁草原的山岡、丘陵、河穀
在灌木林與草地之間
有翻耕過的一片片黑色土地
在歸流河河穀的濕地上
有一大群牛，正在啃吃枯黃的草
一條狗在狂奔，企圖追上一隻起飛的野鳥
路邊是一個牧村，有房屋和圍欄
一堆一堆褐色的幹牛糞餅壘在屋外
草原牧場濃烈的刺鼻的氣息
彌漫在秋日午後暖熱的空氣裏
老婦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
好奇地看著陌生行人
一群孩子們在嬉戲追逐
我在心中祝他們長大好運
一條彎彎曲曲的、清亮的小河
鑽出茂密的柳叢和紅蓼草
在秋陽下淙淙地閃亮、跳動
秋天，草原景色迷人
而憂鬱，正隨這條小河流向草原深處
科爾沁會將它連同草原永恒的記憶
冬儲起來，釀成冬天的烈酒
和春天的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