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嚴陵講義

淳恭承判府寺丞鄭公之悌,偕府判大著楊廣文先生,領郡之羣賢眾俊會於學校,謂淳從遊晦庵先生之門,俾講明大義,以開發後進。區區淺陋,辭不獲命,輒吐為說四篇:一曰道學體統,二曰師友淵源,三曰用功節目,四曰讀書次序,以為賢侯作成人材之助。願諸同誌共切磋之。

道學體統

聖賢所謂道學者,初非有至幽難窮之理,甚髙難行之事也。亦不外乎人生日用之常耳。葢道原於天命之奧,而實行乎日用之間。在心而言,則其體有仁義禮智之性,其用有惻隱、羞惡、是非之情。在身而言,則其所具有耳目口鼻四支之用,其所與有君臣父子朋友夫婦兄弟之倫。在人事而言,則處而修身齊家,應事接物;出而蒞官理國,牧民禦眾;微而起居言動,衣服飲食,大而禮樂刑政,財賦軍師,凡千條萬緒,莫不各有當然一定不易之則,皆天理自然流行著見,而非人之所強為者。自一本而萬殊,而體用一原也。合萬殊而一統,而顯微無間也。上帝所降之衷,即降乎此也。生民所秉之彝,即秉乎此也。以人之所同得乎此而虛靈不昧,則謂之明德。以人之所共由乎此而無所不通,則謂之逹道。堯舜與塗人同一稟也,孔子與十室均一賦也,聖人之所以為聖,生知安行乎此也。學者之所以為學,講明踐履乎此也。謂其君不能,賊其君者也;謂其民不能,賊其民者也;自謂其身不能,自賊者也。操之則存,舎之則亡,迪之則吉,悖之則凶。葢皎然易知而坦然易行也。是豈有離乎常行日用之外,別自為一物,至幽而難窮,甚髙而難行也哉?如或外此而他求,則皆非大中至正之道,聖賢所不道也。

師友淵源

粵自羲皇作易,首闡渾淪,神農黃帝相與繼天立極,而宗統之傳有自來矣。堯舜禹湯文武更相授受,中天地為三綱五常之主。皋陶伊傅周召又相與輔相,施諸天下,為文明之治。孔子不得行道之位,乃集羣聖之法,作六經,為萬世師,而回參伋軻實傳之,上下數千年,無二說也。軻之後失其傳,天下騖於俗學,葢千四百餘年,昬昬冥冥,醉生夢死,不自覺也。及我宋之興,明聖相承,太平日久,天地真元之氣複會,於是濂溪先生與河南二程先生,卓然以先知先覺之資,相繼而出。濂溪不由師傳,獨得於天,提綱啟鑰,其妙具在太極一圖。而通書四十章,又以發圖之所未盡,上與羲皇之易相表裏,而下以振孔孟不傳之墜緒,所謂再辟渾淪。二程親授其旨,又從而光大之。故天理之微,人倫之著,事物之眾,鬼神之幽,與凡造道入德之方,修己治人之術,莫不秩然有條理,備見於易傳、遺書,使斯世之英才誌士,得以探討服行,而不失其所歸。河洛之間,斯文洋洋,與洙泗並聞而知者。有朱文公,又即其微言遺旨,益精明而瑩白之,上以逹羣聖之心,下以統百家而會於一。葢所謂集諸儒之大成,而嗣周程之嫡統,粹乎洙泗濓洛之淵源者也。學者不欲學聖則已,如學聖人而考論師友淵源,必以是為迷塗之指南,庶乎有所取正而不差。茍或舎是而他求,則茫無定凖,終不得其門而入矣。既不由是門而入,而曰吾能真有得乎聖人心傳之正,萬無是理也。

用工節目

道之浩浩,何處下手?聖門用工節目,其大要亦不過曰致知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至其極之謂。致其知者,所以明萬理於心,而使之無所疑也。力者,勉焉而不敢怠之謂。力其行者,所以複萬善於已,而使之無不備也。知不致,則真是真非無以辨,其行將何所適從?必有錯認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覺者矣。行不力,則雖精義入神,亦徒為空言,而盛德至善竟何有於我哉?此大學“明明德”之功,必以“格物致知”為先,而“誠意、正心、修身”繼其後。中庸擇善固執之目,必自夫博學、審問、謹思、明辨而篤行之。而顏子稱夫子循循善誘,亦惟在於“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而已,無他說也。然二者亦非截然判先後為二事,猶之行者目視足履,動輒相應,葢亦交進而互相發也。故知之明則行愈逹,而行之力則所知又益精矣。其所以為致知力行之地者,必以敬為主。敬者,主一無適之謂,所以提撕警省此心,使之惺惺,乃心之生道而聖學之所以貫動靜徹終始之功也。能敬,則中有涵養而大本清明。由是而致知,則心與理相涵,而無顛冥之患。由是而力行,則身與事相安,而不複有扞挌之病矣。雖然人性均善,均可與適道,而鮮有能從事於斯者,由其有二病:一則病於安常習故,而不能奮然立誌,以求自拔;二則病於偏執私主,而不能豁然虛心以求實見。葢必如孟子以舜為法於天下而我猶未免以鄉人者為憂,必期如舜而後已,然後為能立誌。必如顏子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然後為能虛其心。既能立誌而不肯自棄,又能虛心而不敢自是,然後聖門用功節目循序而進,日日有惟新之益,雖升堂入室,惟吾之所欲而無所阻矣。此又學者所當深自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