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具年輕的身體,麵貌生得十分出眾。思及以後的事情,他為了辦事方便,留京觀察情況,就借用了這個男子的樣子。因此,他平安地躲過搜查。之後,待京城平靜下來,他派下屬查看,這才得知鋪子的老板原來姓杞,家在六合巷子,有一兒一女,兒子叫杞柳,女兒叫杞妹。
了解了情況,晁湛就動了心思。他需要一個身份,而且如果有一副好麵相,以後辦事也會方便些。於是,他冒充杞柳,一腳進了杞家的大門,成了杞妹的哥哥。
寢殿裏很安靜,他說完就看向了杞妹。可照他的意思,杞妹的哥哥,真正的杞柳早就沒了。杞妹聽罷自然不能相信,她捂著嘴巴搖頭,淚珠一滴一滴地落下,嗚咽的聲音從指縫中漏了出來:“你……騙人……騙人……”
她哭得啞了聲音,咳嗽聲從指縫裏傳出來,晁湛要靠近,她卻縮著身體往床角落裏滾。那一刻,晁湛清楚地瞧見她指縫裏滴答出了鮮血,不禁臉色暗沉,怒喊一聲:“宣蔣太醫!”
話落,杞妹就暈了過去。晁湛眼底怒氣如火。不過一會兒,蔣太醫來了,身後跟著安翩然。安翩然一見杞妹這樣子,就著急起來,趕緊將蔣太醫扶到了床邊。晁湛見狀,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蔣太醫說杞妹是因為傷心過度而昏厥的。安翩然一聽,心疼得不行,送走了蔣太醫,他就徹夜陪著杞妹。第二天,杞妹醒來,瞧見了眼圈通紅的他。
“翩然……”話落,她就猛地激動起來,躥起來,要下床,“翩然,我哥哥呢?!哥哥呢!陛下呢!”她要去找陛下,找到陛下,她就什麼都不怕了,陛下肯定會幫她找哥哥啊!
見她如此發狂,安翩然一把抱住她,雙臂緊緊攥著她的身體,“杞妹……”卻是不知說什麼好。安翩然也不曉得杞柳去哪兒了,但是他曉得陛下沒了。他想杞妹應該是因為他們而傷心過度,這才暈了的。
他安慰杞妹,“沒事,哥哥去忙了。陛下跟著哥哥也去忙了。”他溫和的聲音漸漸讓杞妹安靜下來。過了好長一會兒,杞妹哭泣道:“你騙我!!哥哥沒了!!!沒了!那個男人說的!我恨他!”她拚命捶打著安翩然的後背,安翩然閉眼,淚水順著眼角滑下來,“沒事,杞妹,你還有我,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捶打的動作停了下來,杞妹愣愣地看著前方,她呢喃著,“哥哥沒了,那陛下呢?她是不是很傷心?不行!我要去找她!”她要推開安翩然,安翩然卻不依,攥著她的手說:“陛下是很傷心,不過她說了,你得身體好了才能去看她,知道了嗎?”
杞妹不動了。
兩人相擁甚久,她突然說:“翩然,我累了,我要睡會兒。你忙你的事去吧。”
安翩然點頭,點完又搖搖頭:“你睡,我陪著你。”
杞妹又睡了一天,期間她又醒過來,可是一醒來,她就想起杞柳的臉來,想起曾經他們兄妹相處的情景。她十分痛苦,便不願意醒來,一醒就強迫自己睡覺。
安翩然察覺出不對勁兒,就去了太醫院尋蔣太醫。可就是這個時間,有個宮女進來伺候杞妹如廁。杞妹放心不下薑薇,趁機問宮女:“陛下現在好點沒?”
宮女在琉璃殿伺候久了,往日常常瞧見薑薇,薑薇對她們這些宮女也很大方,宮女們感念她對自己的恩情。如今宮裏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自然曉得,咋一聽杞妹的問話,嘴巴一咧,忍不住就哭了出來,說了實情:“杞姑娘,陛下沒了啊……”
宛如一聲驚雷,將杞妹劈得頭暈目眩,當即昏了過去。再次醒來,安翩然目光躲閃,她逼問安翩然到底是怎麼回事。安翩然也不曉得詳情,自然沒法說,她發怒,讓安翩然滾,安翩然為了安撫她,隻得離開。
從那天之後,她就將自己關到了寢殿裏,誰也不見。安翩然與魏浩覽天天來,就是見不到杞妹。他們擔心,隻好去求了晁湛。晁湛來到琉璃殿,命宮人打開殿門,孤身進了寢殿。
寢殿一片昏暗,杞妹躺在床上,麵容枯瘦。晁湛見了,眼神微動,他直挺挺地站在床前:“你恨我可以,但不能和自己過不去。”杞妹轉轉眼珠,瞧見是他,眼神淒厲地坐了起來,“你害了陛下!你用哥哥的身份害了陛下!”
這些天,她也想了。宮女說陛下沒了,可陛下好端端的,怎麼會沒了呢?!一定是有人害她!那個叫晁湛的男人出現得太突然了!說不定是他用哥哥的身份害了陛下!
晁湛的沉默證實她的猜想,她怔了怔,突然跳起來,朝晁湛撲過去,“你這人怎麼這麼狠的心!!”巨大的痛苦使她性情大變,她撲到晁湛身上,晁湛為防她掉落在地,雙臂圈住了她的身體,她卻瞬時用兩手掐住了晁湛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你知道我哥哥有多好嗎?他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你知道嗎!縱然他的死和你無關,可你為什麼要用他的身體騙陛下呀!為什麼呀!陛下……”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心中徒然升起的無力感令她兩手一鬆,從晁湛身上滑了下來,她坐在地上,捂住了雙眼,眼淚啪啪往地上落,“為什麼會這樣,我的父母因陛下而死,可陛下那麼好的一個人,你為什麼要害他啊?為什麼啊?”
“為什麼?”男人的聲音充滿了痛苦,他彎腰將哭泣的杞妹從地上拎起來放到床上,杞妹聽著他壓抑的聲音止住了哭聲,她仍有晁湛給自己蓋上了被子。
晁湛低著眼,昏色中,兩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晁湛說,“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麼。”他語調很緩慢,那些話像是從他嘴裏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一樣,“其實,我一直當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不管是滅族前,還是滅族後。
…………
晁湛第一次見薑薇,是在軍營。那時楚王去軍營辦事,隨手帶了他去。當時他才七八歲,但跟個大人似的板著臉。他爹說他這樣很有皇室的氣度。
進了軍營,有將軍瞧見他,果然對他連連稱讚。他站在他爹身邊,變現得十分高貴。其實眼前這個將軍,他認識,因為朝中很多人都誇他有勇有謀,也是薑家的當家人。
他爹辦完事,帶著他離開。路過校場時,他看見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女孩。那女孩手裏拎著長劍,正對著樹樁比劃著,動作十分有趣。
他不由停住腳步,笑了一聲,扯了扯他爹的袖子,指給他爹看。隻是,他的笑聲被小女孩聽見了,小女孩轉過頭,露出了一張十分漂亮的小臉。
他看呆了。他爹也摸著下巴咂舌,“這是誰家的姑娘啊?生得這麼標致。”恰好身邊路過一個小兵,朝他爹行禮後,就嘿了一聲,“我家將軍的小女娃,漂亮吧。”他家將軍顯然是薑將軍。
漂亮。他在心裏回應了一聲。他爹也止不住點頭。之後,他爹扯著他走了,他一步三回頭,瞧見那小女孩還在揮舞著長劍,認真又可笑。
他爹扯不動他,一回頭,見他還盯著人家女孩看,恍然大悟,開玩笑,“喜歡人家啊?不如爹給你上門求親去,薑將軍的女兒,理應不差,和咱們挺配的。”
他一聽,有點惱,有點羞。甩開他爹,自己跑前麵去了。誰知,他爹回家,又和他娘說了一遍。她娘也打趣他,鬧得他再也沒去過軍營,提過那女孩。
直到他長到十一二歲,去參加宮中的宴會,他一眼就看見了對麵的女孩。女孩如他一樣,長大了,眉眼更加精致了。他沒來由地歡喜,聽著身旁大人的議論,這才曉得原來女孩叫薑薇。
他聽大人說,薑家雖大,但薑家的當家薑將軍卻隻有一個女兒,就是那個板著小臉的女孩。他還聽大人說,女孩很厲害,遺傳了她娘的美貌,也遺傳了她爹的本事,可就是氣質有點冷,拎起劍怪嚇人的。
可晁湛不怕啊。他在心裏默默說,氣質冷了好,這樣別人就靠近不了她了。拎劍嚇人也好啊,不僅能嚇走接近她的人,趕明上了戰場還能嚇走敵人。
晁湛越想越歡喜,緊緊盯著薑薇的目光一動也不動。可能是目光太過明顯了,薑薇突然朝他望了過來,清冷冷的眸子,精致漂亮的麵容,他卻不敢望去一眼,急急撇開了視線。
他爹察覺了,又開始逗他。他冷了臉。這時候,突然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靠近了薑薇,他不悅,臉色更沉。過了一會兒,那男孩突然被薑薇踢到了殿中央,眾人懵了懵,開始嘀咕,“這女孩太野蠻了吧。”他卻在心底呐喊,踢得好!
他望了一眼薑薇,薑薇也望向了他,兩人視線相交,又都急急撇開了。晁湛就想不知她記住自己沒,就這樣想到了宴會結束。一結束,隨著父母回去。
坐在馬車裏,他爹又打趣他,“我看你一直盯著薑家那個丫頭,不會是真喜歡她吧?”他冷著不說話。他娘就開口了,“喜歡也好,這丫頭是猛了點,但長得真漂亮呀。哎,不過呀,瞧薑將軍那將她視若珍寶的模樣,估計還瞧不上咱家湛兒呢。”
這話一出,他爹就不同意了,“你這說得什麼話兒,咱家湛兒也好。你瞧,生得多帥,多像我啊。”晁湛瞧著他爹那笑成傻瓜的模樣,心裏一沉,有點悲哀。他爹瞅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別哭,你可比我帥多了,兒子,不用愁,你這樣貌長大後肯定是帥過全京城。當然,除了樣貌,我們其他方麵也要做到最好,這樣才能吸引住薑家丫頭啊。”
因為這段話,晁湛更加注重自己的儀容,更加努力學習了。他每天都精心打扮自己,然後去上各種各樣的課,學詩詞歌賦,學琴棋書畫,學騎馬射箭……
又過三年,他長大京城稱讚的翩翩少年郎。前朝皇帝十分喜歡他,親封他為楚王府世子,從此朝堂眾官見到他都要稱一聲:“世子殿下。”
與此同時,他時不時聽到薑薇的消息,知道薑薇和楮家小子在一起訓練,也跑去軍營。在訓練場旁,他又看見了薑薇。薑薇一身白衣,長劍凜然,貌美又霸氣,他在台下瞧著薑薇將一個又一個士兵打下場,心裏突然升起一股驕傲的感覺,他好像向別人宣告:瞧,那就是本世子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