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聽說最近日日去花滿樓玩樂,原本以為變好了,不想還是個紈絝子!”
“哎,不過那小子生得是真好。”
“是嘍,楮公子就算不靠真本事,還能靠臉吸引姑娘,估計樓裏的姑娘都迷他迷得要死……”
“哈哈哈哈不知道楮公子體力跟不跟得上……”
調侃聲不絕於耳。
薑薇隻覺這些聲音很刺耳。她那陣子正在為楮風傷神,何況楮風又是她最好的朋友,自然聽不得別人說他,便提著長劍衝了過去,引得眾人嘩然。
在軍營,若不是對練,朝戰友提劍,那可是大忌。薑薇卻顧不得這些,她性子冷,素日裏就喜歡板著張臉,哪怕生得再美,男人們見了她,仍是一陣心悸,這會兒被她提劍相刺,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了。
“阿薇!”
好在薑將軍及時趕到,揣了她手裏青光凜凜的長劍,拖著她的胳膊將她拖進了角樓。進了軍機室,楮家的長輩也在,薑薇冷著眼神問他:“你們為什麼不管楮風?”
“阿薇!”薑將軍聞言立即斥了她一聲。楮家長輩卻未惱,淡淡笑了,回了句:“楮風這小子,不受管,我們是管不住,不如讓他自由點。”他走到薑薇麵前,眼裏浮起了慈愛,“阿薇,不管如何,我都替楮家謝謝你。”語罷便離開了。
薑薇愕然。她不明白。為什麼楮家能對她一個外人和顏悅色,卻不願對楮風溫和點?她見過楮家人對楮風的態度,隻有嫌棄與懼怕。為什麼?
薑將軍也愕然了一會兒,不過很快,他又板起臉準備訓薑薇,薑薇卻在此時轉過頭問他:“爹,花滿樓是什麼?”
唰一下,薑將軍嚴肅的臉就尷尬起來,他摸了摸鼻子,甕聲甕氣地回:“是座樓。”
“樓裏麵有很多姑娘?”
“……是。”
“……那楮風去花滿樓是為了找姑娘玩?”
“咳咳……”他爹又是咳嗽又是支支吾吾的,“是,是吧。”
薑薇那時候在這方麵單純地令人發指,她還問:“那玩啥?”
薑將軍:“……”
“爹不知道!”薑將軍羞憤而去!
薑薇:“……”
那沒辦法了,連她爹都不曉得了,那她就自己去找答案吧。她去馬廄尋了匹馬,出了軍營,奔回了薑府。逮住一個府裏的小廝一問,這才知道花滿樓到底是什麼!
她思量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等晚上再去。及至晚上,她帶著隨身佩戴的長劍孤身一人出了府,沿著街道尋起了畫滿樓。幾乎沒花費什麼時間,她就在街中心看見了一家燈火璀璨的高樓,她冷著臉要進去,看門的人自然不會讓她進去。
雙方起了爭執,薑薇心裏不耐煩了,唰一聲抽出長劍,削過了那人的脖頸。那人沒死,隻是脖子上濺出了血珠,嚇壞了周圍的人,姑娘們尖叫起來,紛紛躲開。薑薇暢通無阻地走了進去。
樓裏的老鴇又急又怕,可還是要和薑薇商量,“我說姑娘啊,你要尋人,咱就好好尋人,可別殺人啊,你瞧我們這樓裏姑娘也不容易……”
“我尋楮風。”薑薇一聽覺著這婦人說得在理,就唰一聲收了長劍,對著老鴇禮貌又認真的重複了一遍,“我要的尋的人叫楮風,生得很不錯,今天大概會穿白衣……”
“阿薇,我在這。”
她話未完,一道含笑的聲音飄來,她循聲望去,隻見二樓欄杆上趴了一個風流少年,白裳黑瞳,嘴角一抹邪笑,有幾個姑娘圍著他,他甩著酒杯,像是十分歡喜,“阿薇,你來尋我?”
薑薇瞅著他,突然就不擔心了,楮風還是原來那個楮風。她就點點頭,隨意地說,“嗯,可是門口那人不讓我進,我一惱,就傷了他……”
“阿薇,我不是說過你嘛,遇事不要急,你看你把大家嚇得……”少年灌了口酒,抬袖抹了一把嘴,雙眼亮如星辰。眾人默默又無語地看著這兩人。
一個樓上,一個樓下。
一個白衣少年,一個紅衣少女。
一個風流,一個妖嬈……
“既然沒事了,那我走了。”薑薇回身。
“好。”楮風目送著她離開。
第二天,楮風就回了軍營,繼續和薑薇對練,與從前無二。
隻是,從那以後,楮風就沒去過花滿樓。
直到今日。
那今日,為何要來?
……
薑薇深思還沉在往事裏,耳邊突然一道男聲傳了過來,“杞某與楮兄相談甚歡,便來此處玩樂。”
這略微輕浮的話卻由杞柳一臉板正地說了出來,那表情就好像在給學生們上課。薑薇心思被驚了回來,知道杞柳這是在回答她的話卻又忍不住一怔,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疑惑,嘴上就那麼說了出來:“朕記得杞先生初進宮時性子沒這麼板正。”
“嗯?”杞柳也是一怔。
薑薇尷尬,她也就心裏這麼想想,沒想到自己竟然說了出來。不過,說出來就說出來吧,還可以趁機再問一問原因:“朕的意思是杞先生一開始對待萬事的態度就是這麼認真嗎?”
她問的很委婉,但杞柳聽得很明白,薑薇這是在嫌他刻板無趣。他眼神一淡,又將問題拋了回去:“陛下可是覺得杞某哪裏不妥?”
得,這男人真是一點兒虧都不能吃,還得薑薇自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薑薇心累,隻覺得和這男人說話太費腦子了,於是口不擇言:“朕就不喜你這一點,有什麼話就說嘛。”
話一出,杞柳就用那種這可是你說的那我說了的表情看著她,將要張嘴,薑薇心裏一跳,急急阻止:“可以了,杞先生,我們回到上一個問題上來。”
杞柳就笑了,以勝利者的姿態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薑薇敗的心塞。緩了會兒,她這才道:“杞先生初來時,溫和又有趣。可現在吧,杞先生許是當了老師的緣故,於是變得刻板又嚴謹……”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杞柳臉上露出了那種你是在逗我笑嗎的那種不能置信的表情。
杞柳緩緩問:“杞某……溫和又有趣?”
薑薇:“……啊?”
“那一定是陛下對我的認知發生了錯誤。”他又板起了臉:“杞某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薑薇:“……”
要麼是她錯了!要麼是杞柳錯了!
杞柳一句話就終結了兩人間的談話,他毫發無損,薑薇神色恍惚起來。
杞柳垂下眼,隱去了唇邊的笑意:“陛下,我們回宮吧。”
薑薇:“……好。”
……
杞妹幾人在房間裏等不及了,這個時間她們一直在偷聽隔壁的聲音,卻發現隔壁一直很安靜,看來薑薇確實沒為難杞柳。杞妹這才高興起來,“我們該回去了吧。”話才說完,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緊接著杞柳的聲音就跟了進來,“楮兄可在裏邊?”
楮風垂下頭,半響應了一句:“杞兄隨陛下回宮吧。”長樂一聽,心裏一咯噔,這時她們突然聽到薑薇的聲音:“杞妹你出來,我們回宮。”
杞妹摸不清狀況,去看魏浩覽,魏浩覽卻扯起她出了門。長樂撇過去一眼,看見薑薇的衣角與杞柳的貼在一起,又轉頭去看楮風,心裏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幾人離去,房間裏靜了下來。長樂被留了下來,他曉得薑薇的意思,他得安撫楮風。長樂這會兒也不看自己的身份了,也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杯茶,猛灌了下去,“你不必如此,小姐她……”
“我知道的。”楮風埋頭,吐出來的話聲音雖低,卻也清楚:“薑良,她是說過她不怨我,可誰讓我是楮家人呢?”他的聲音嘶啞起來,“薑良,我以為她是來找我,是來找我的。”
當年,薑薇為了尋他,血濺畫滿樓,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他麵上很平靜,心裏卻笑開了花。這世上,可曾有一個姑娘關心他到了這種地步?即便,薑薇待他從無兒女之情!
他知道的。
那個春天,在五味樓裏,薑薇說喜歡他,他歡喜得紅了臉。可紅過之後,他就不明白了,若薑薇對薑將軍說喜歡,為何薑將軍還要阻止他親近薑薇,而且每次都是一副這事很複雜啊的表情。
他不明白,便又問了薑薇:“阿薇,你真是這樣和你爹說嗎?”薑薇嗯了一聲,轉身回了座位上等飯菜上桌,“我還同爹說,就好像喜歡我家的兄弟姐妹一樣喜歡你。”
呯得一聲,楮風一顆年少又歡喜的心碎了。他對著樓下來往的人群靜默了許久,原來如此,怪不得薑將軍會阻止他,原來阿薇並不喜歡自己!
這個事實令他心情暗淡又消沉。他想著薑將軍對他還不錯,他不能讓薑將軍費神了,可一旦和薑薇接觸,他便忍不住親近她,不如就不常去軍營了吧。
如此一來,他便又閑了下來,巷子裏的兄弟見此難免擔心他。他們都是一起長大的,雖然楮風出身好,但從來沒有瞧不起他們,他們也都曉得楮風對薑薇的不同,得了空還笑話他,“小時候還不舍得讓我們看,結果到頭來,人家不喜歡你,嘿嘿……”
他們都記得楮風來薑薇來那一次。那天,長這麼大的他們頭次見薑薇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免多看了幾眼,結果楮風就急了,再也沒帶薑薇來過。
後來,他們就經常拿這件事打趣楮風。可這會兒,楮風正失意著,他們的調笑就好似火上澆油,他們也不敢亂說了,紛紛出主意,結果選了一個最糟的:去花滿樓喝花酒!
楮風跟著他們去了,不過幾日,就學會了和姑娘們調笑,學會了醉生夢死,還得了風流俊秀浪蕩無良的名號,直到那天薑薇拎劍尋了過來,楮風忽而醒了過來。無論如何,薑薇心裏都有他。
也許,這就夠了。
如此想著,楮風埋在掌心裏的臉頰又低了低。
見狀,長樂不願他如此。在他記憶裏,楮風還是那個笑著和他打招呼,凡是不甚在意,卻又無比在意薑薇的那個灑脫少年,可是一旦從記憶裏出來,所有的都變了樣子,包括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