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薑薇方提步回了未央宮。
宮女們迎上來，被她無言地拂開了。長樂見她繃著唇角，眼皮子一跳，示意眾人趕緊出去。
“薑良。”原來薑薇還記得這個名字。
“在。”長樂蹭到案幾邊兒，眉眼擠出一抹討喜的笑。
薑家在時，長樂叫薑良，是個日日眉開眼笑的少年。
那時候他跟在薑薇身後給她牽馬，滿眼的欽佩儒慕。
薑薇偶爾教他騎馬射箭，他學得很慢，薑薇會怒斥他，“笨！”
他嘻嘻笑著聽，轉身給薑薇端茶倒水。薑薇微怒，“男子漢大丈夫倒什麼茶！去練習場！”
他腆著臉嗯嗯兩聲，繼續鞍前馬後地伺候薑薇。薑薇恨鐵不成鋼，一怒之下拎著他上了戰場。
戰場無情，刀劍無眼，薑良慫了，天天膽顫心驚的，隻求有一日薑薇能帶他安全回家。
孰料，等他真的等到了那一日，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猶記得薑薇登基那日說的話，“以後你就叫長樂。”
他舍不得，“奴才的名字是大將軍起的，奴才……”
“不跟著朕，你就跟著薑家眾人。”薑薇的聲音就好似泡在萬年寒冰裏，“你知道的，他們已經沒了。”
長樂駭得要死。他向來惜命，便選擇了繼續跟在薑薇身邊，直至今日。
年前的時候，有一批新宮女進宮，他奉命去察看。
其中一個小姑娘不識得他，眨巴著眼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啊？”
一副天真不諳世事的模樣。他看著宮女青春嬌嫩的臉笑了，“長樂。”
“長樂，長樂……”宮女喃喃念叨著，雙眼亮晶晶，忽而大喊：“是個好名字呀！”
“好從何來？”
“長樂，長安久樂，不好麼？”
好！
太好了！
長樂低頭捂住了臉。
…
長久地沉默，薑薇不說話，長樂就不動。
天黑了，殿裏暗色洶湧。皎月等宮女不敢進去，貼著殿門搖頭。陛下這次又不知要發呆到何時了？
“陛下。”驀地一道聲音傳來。
“杞先生。”皎月吃驚地看著杞柳施施然而來。
杞柳的聲音很溫和，如春水般在空中蕩漾，卻也最鋒利，一聲就劈開了未央宮裏的沉默。
長樂一喜，有機會開口了，“陛下，杞先生尋你來了。”
見是杞柳，皎月等人退避，杞柳輕輕鬆鬆進了殿，“殿裏暗，為何不掌燈？”
昏暗中，他撥開層層迷霧，眼裏浮起了那道坐著的模模糊糊的影兒。
“掌燈。”他擺手召宮女入內，皎月等人不敢怠慢，麻利地進來點了燈。
“陛下……”眾人吃驚，她怎麼無端地笑了？
薑薇一雙眼睛生得極美，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如冬雪初融，涓涓春意破冰而出，十分得勾人。
“杞先生尋朕，這可是頭一次。”薑薇衝杞柳眨眼。
“陛下再不來，杞某要餓死了。”杞柳麵無表情。
哦，對了，是她說要帶杞柳去膳食房的。
可即便如此，以杞柳的性子，他也不會嘲諷完她後再親自來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