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第一次見到阿水,她還是個不足月的孩子。
娘親將她從漣音姨娘的房中偷了來,鮮紅的指尖輕劃著她白嫩嫩的臉頰,而後盈盈的朝我笑道:“穆兒,便是這個孩子,你爹爹便是因這個孩子拋棄了我們,丟了性命。”
娘親本是優雅柔順的閨秀,縱便爹爹不總理會她,她也是高貴而驕傲的。隻是如今,卻如此瘋狂的低語:“你恨麼?穆兒,她毀了我們…你恨麼..?”
我沒有說話,隻是覺得悲憫而哀傷。
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劃破阿水的臉,將沾了血珠的指尖放進口中舔舐然後青白著臉朝我笑道:“瓊華血是無解之毒,穆兒,你瞧這孩子的娘殺了你爹爹,這孩子的血毒了你娘親,你恨她罷?”
我抱著阿水回到楚府的西閣的時候,那裏已經沒有人了,漣音姨娘今日要離開,果真走了,卻也不顧這孩子了。
阿水睜著眼安靜地看著我,眼眸黑白分明,清澈而純淨,白嫩的小臉上的傷隻剩一道淺淺的紅痕。她一直安靜的不出聲,就算方才被劃出了血也未曾哭泣,也不知她疼不疼。
“你娘也不顧你了麼?”那時的我隻有八歲,抱著阿水著實有些費力的,卻也不願將她放開,隻看著她幹淨的眼睛輕道:“我娘也從不顧我,隻是方才她死了,我有些難過。”
月光照在阿水恬靜的小臉上,像個寧靜的夢。
不久,廊外便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並有“小小姐..”的句子,我聽得出,那是漣音姨娘的婢女,月娘。
我將阿水放在裏間的床上,燃起一支桌案上的燭,輕聲道:“終有人尋你的,阿水,你娘還是歡喜你的。”
“阿水..阿水…”我摸了摸她細嫩的臉頰,輕輕地笑了:“我是楚穆…是你的哥哥…”
而此時的她已經閉上了純淨的眼睛,小手鬆鬆的握成拳,呼吸平緩而淺淡,已然睡去了。
月娘終是循著燭光找了來,謝天謝地的將阿水抱走了,我站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看著這一切,覺得有些寂寞。
(十三)
我被過繼給楚家的二叔,成了楚府的四公子,也許漣音姨娘於他們而言是種肮髒的穢物,因為誰也不願意提及。
於是一切都被封藏了起來,隻是我偶爾會思念阿水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幹淨的沒有一絲濁染。
我以為再不會相見了,隻是這世事,怎會一如我所料想?
二十三歲的時候,我終於又見到了阿水。
她穿著鮮豔的紅衣,月光下卻不顯黯淡,紅紗掩了麵容,獨露了雙眸子在外麵,那般,清澈如水的眼眸。
我並不知曉那是阿水,卻仍舊替她解決了那幾個賊人,因為那眼睛太幹淨,我不想它染上陰暗與血腥。
麵紗掉落的時候,我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以至於身後有暗器飛來都未能及時發覺,那張臉與我太相像,卻又融進了些許淡淡的清冷,她用那雙幹淨的眼眸看著我,認真的說:“我叫漣水。”
我未能避開那暗器中了毒,卻仍舊笑了。
十五年來一直沉寂著的,在我未曾發覺的時刻,悄悄複生了。
(十四)
我醒來時已回到了楚府,隻見柳詩詩疲憊驚喜的表情,連聲念道:“終是醒了….終是醒了…”
他們說是柳詩詩救了我,我心知不是,因為手臂上的傷僅三日便隻剩了一點紅印,和那夜阿水臉上的傷一樣。
柳詩詩是雲煙樓的優伶,亦是千音閣的門人,我知曉她對我有情,卻也無心顧及。直到我二十五歲的一個雨夜,柳詩詩在我回楚府的路上截住我,蒼白著臉笑問道:“楚公子,你可願娶我?”
我輕皺了眉頭,看了看她被雨水打濕的衣衫青絲,沒有理會,徑直走我的路。卻不想被拉住了衣袖,隻聽那柳詩詩嚶嚶泣道:“楚公子,你可知,千音閣已將查出瓊華宮的方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