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裔靜立在紀千黛身後,看著女子由剛開始的堅忍冷定變得淡然,最終肩膀微微聳動起來,想是哭泣了起來。他眉宇間一抹不易察覺的狠厲閃過,上前從後擁住她,“小黛,怎麼了?”他的頭埋在她的肩窩,幽幽的香氣撲入鼻中,耳邊是女子強自鎮定的話語,“沒什麼,隻是突然覺得有些難過而已。”
那個蒙麵的人,身形如此熟悉,定是南鏡淵無疑,他不願以真麵目見人,終究隻落得天涯兩方。
忽地有一種預感,這就是兩人最後的一麵,今後……
凝視著他消失的方向,紫衣女子忽地淚流滿麵。
宇文修裔收緊了手臂,將她橫抱起,回到了營帳。
這一日一夜,他都沒有再見過她,紀千黛獨自縮在一座營帳中,雙臂抱著膝,不吃不喝。
宇文修裔忙著視察軍營和擬定接下來的作戰方針,更是沒有時間去找她。青璃已走,影兒不在身旁,碧兒留在長寧宮中,紀千黛忽地感到十分孤獨。天大地大,似乎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好在,這一戰,馬上就到來了。
那一個淩晨,宇文修裔身披戰甲,如同戰神一般向兵士們宣戰,紀千黛騎在馬上,心潮澎湃,她雖然失去了記憶,幫助誰取得天下的意念卻仍舊十分強烈,她一直在幫著宇文修裔,就連現在也已經成為了習慣性的。
哥哥,這一戰之後,我就要走了,之後你的生命中,一定要再有一個女子出現,不然,你空蕩蕩的心,一定會痛得很……她在身後看著宇文修裔頎長的身影,嘴角一抹苦澀的笑容。
不過在走之前,答應過的,就一定會做到,在此之前,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宇文修裔定會是那最完美的君主,千秋萬代,一統天下!
她做夢都沒想到,會有一天與梅雅文、赫之尋在戰場上見。
宇文修裔驅馬前行,她迤邐在後,雖然距離很長,那幾道灼熱的目光卻仍舊能清晰的感到。一時間她有些不敢抬起頭來。
宇文修裔目光閃爍,回身將紀千黛的馬兒引到自己身旁,淡笑,“小黛,看到了麼,若是這一戰終了,大半的土地都會被牢牢的控製在我軒轅國手中了。”
紀千黛抬頭看著她的兄長,那人俊美的臉上滿是睥睨天下的傲氣。她忽地一下覺得充滿了力量。
頭微微揚起,傲視著對麵的軍隊,那是清淵國和水瀾國所有的精銳部隊,很多人都認得她,若不是之尋曾經對將軍們提過紀千黛被宇文修裔控製的事情,那些人一定會投鼠忌器,不敢傷害她。
這一來,對宇文修裔的憎恨,就又增加了一個級別。
“兵士們!”之尋轉身,舉劍高呼,“軒轅國的侵略者已經侵略了兩個國家!為了維護我們的安寧!為了我們的家人!為了我們自己!抗戰至死!將侵略者趕出邊境!”
“抗戰至死!抗戰至死!”
之尋滿意的一笑,冷冽的看著對麵,在這前一天,他和雅文已經與到戰的諸位將軍談過,宇文修裔公然擄走瀟涵長公主,是對水瀾國天大的汙辱,為了奪回公主,定要將軒轅國的鐵騎打的片甲不留!
雅文低頭一笑,忽地仰起頭,聲音清亮的喝道,“戰士們!在明日的太陽初升時,這裏將會血流成河!軒轅國的侵略者除了留下他們的屍體,什麼都不能帶走!”
“驅逐侵略者!”
聽得對麵的兵士們喊聲驚天,宇文修裔卻是冷然一笑,悠閑的坐在馬上,對著紀千黛說道,“隻有莽夫才會做這樣的蠢事,我軒轅國的精銳,就算不去動員,也不會差了。”
紀千黛下意識的向後看去,軍容整齊,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嗜血的殺氣,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待會兒開始的時候,跟在我的身邊。”宇文修裔輕聲叮囑道,“答應我。”
紀千黛點點頭,“哥哥,我會為你鏟除異己。”
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許多年以後,紀千黛回想起這一幕時,都會發自內心的顫抖,手起刀落,人頭落地,那生殺予奪,在戰爭中如此淋漓盡致,那所謂的仁善和美好,在這殘酷中如此脆弱。
正因如此,她才決定了終生不再使用武功,為了她之前所造的孽,來償還一些。
那時他已然不在她身邊,說這些話,未免已經晚了些。
仰頭對天長歎,那星星的雨滴,是神的眼淚,生靈塗炭,烽煙四起,那無盡連綿的大陸上,是萬裏血泊。
她機械的用手中銀絲割著圍上來的人頭顱,看那些頭顱衝天飛起,血一蓬蓬的綻放,在身體內部的嗜血因子竟然蠢蠢欲動,讓她黛色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層紅色,那紫羅蘭般的眸子迷離而冷豔,白皙的雙手每每一綻放,就會取走一片人的生命。
好像專司懲戒死亡的神明一般。
她從未見過滿身鮮血的之尋與雅文,那兩人的神色鎮定而瘋狂,似乎要不惜一切代價將軒轅國驅逐出去!
她就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那兩人出神。
直到長刀橫劈而來。
她輕呼一聲,腰中軟劍正待出鞘,卻被那呼嘯而來的箭逼得放棄了手上的動作,徒勞的雙臂舉在臉前,卻感到腰上一緊,整個人已被帶離了馬兒,懸在半空。
不用看她就已知道,那熟悉的氣味,當是南鏡淵無疑。
戰亂中的宇文修裔已然看到了南鏡淵帶她離去,臉色一沉,已然念起了一段話。
紀千黛隻覺得腦中“嗡”的一響,似乎眼前的人就是她最大的敵人,但是她知道,現在不是出手的最好時機,定要等到她脫離了戰場,脫離了險境,才能親手將他格殺!
南鏡淵攬著她,提著一口真氣,長袖卷出,將那些激射而來的箭矢擊飛,不多時就已穿過了兩個軍隊的上空。
這已是離冰影城不遠的地方,遠遠的是山脈連綿,而那條山脈,叫做靈犀山。
她迷離的意識,忽然間有些清晰起來。
這裏就是,前世她與南鏡淵生離的地方,已深深植於她的意識中,即使洪荒變幻,歲月湮及,也絕不會忘記。
紀千黛下意識的抱緊南鏡淵的頸部,悶悶的叫了一聲,“淵。”
南鏡淵輕聲道,“小黛,你還好麼?”
她在他懷中點點頭,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幻象,是她從懸崖上墜落,而南鏡淵就在她的麵前緩緩倒地。
她感到那劇烈的疼痛,似是將身體都撕扯成了兩半,她無奈的站在虛空中,看著他抱著自己的身體,焦急的幾乎發瘋。
“不!”她抱著頭大喊,聲音淒厲。
“小黛?!”南鏡淵不知所措,她腦後的第二枚金針,已然滲出了汩汩鮮血,他不敢大意的去封住她的穴道或是擊昏她,生怕會有什麼後遺症。
紀千黛抱著頭,淚流滿麵,拚命的搖著頭,那第二枚金針,就在這樣的狀況下,忽地蹦了出來,跳落在了草地上。
南鏡淵迅速的從衣衫中掏出薛允文給的藥物,塗在她的腦後,可是這一次,血流不止的女子卻並沒有昏倒,她抬起頭,眼神狠厲的看著他。
南鏡淵猛地一驚,宇文修裔,莫不是對小黛下了什麼蠱蟲?!
那一日的清晨,他已然在她的血脈中下了連心的蠱蟲,她所有的意識,都會被他操控,既然他得不到,那麼所有人都不要想得到!
紀千黛緩緩站起來,手中銀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南鏡淵試探的喚道,“小黛?”
紀千黛仰起頭,麵色痛苦,長長的睫毛在劇烈的顫動,而手卻不由自主的抬起,直指向南鏡淵!
那人不敢傷及她,左閃右避,拚命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小黛!你怎麼了?!”而那個紫衣的女子,卻始終沒有回應。
就在這茫茫曠野中,兩人一人藍衣,一人紫衣,本是至死不渝的愛侶,卻偏偏要鬥到你死我活!
紀千黛表情漠然,手中的銀線配著腰中的軟劍,將南鏡淵逼得節節後退。
眼看呼喚不起作用,南鏡淵隻得奔入了山內,這遮雁山到了夏季,草木茂盛,也許可以借助樹木的遮蔽,離開她的視線,從身後將她劈倒!
無奈紀千黛的軟劍就如同開路的利器一般,幾次幾乎削到南鏡淵,她好似拚了命,定要讓南鏡淵死去不可。
他隻得避著她,一路向山內撤退。
就這樣,南鏡淵避著她,而紀千黛就算體力再好,在這種時候,也不能一直追著他不放,她停了下來,冷冷的看著他。
南鏡淵此時已經狼狽不堪,藍衣上滿是樹枝劃開的口子,看到紀千黛停了下來,他也一刻不敢放鬆,生怕她接下來是更加猛烈的攻擊。
離鏡宮主最得意的就是輕功,可是在這深山之中,除非在樹巔借力行走,不然就完全沒有辦法迅速逃開,不過在樹巔行走,就好比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眼前,以紀千黛的武功,絕不可能讓他安然離去。
南鏡淵靜了下來,暗地一想,這前方,就是通往鳳凰宮的道路了……
鳳凰宮?
那些珍惜草藥都在鳳凰宮中,而最重要的是,薛允文和阿妍,都在鳳凰宮!
當初他們為了保證薛允文和阿妍的安全,將他們轉到了位於月牙穀中的鳳凰宮,待到戰事一完結,就會離開帶著紀千黛回到鳳凰宮來請薛允文醫治,而現在,情況雖然還是帶著紀千黛來找允文醫治,卻是完全不同的狀態,他是被追殺而去的啊……
紀千黛抬頭看了看天象,這一路追來,竟然已到了晚上。
冰冷的雙眸注意到了林中奔過的野兔,一個縱身,就已將那畜生擒了過來,麻利的開膛破肚,燃起篝火,將野兔烤了起來。
南鏡淵吃了一驚,小黛竟然會自己烤東西……
殊不知,當初紀千黛接受特工訓練的時候,有一項很重要的課程就是野外求生,而在這課程中,教練會教給她擒捕各種動物的方法,而有些時候,那些動物隻是為了果腹,不過若是想為野外艱難的生活留得更多的美好,就要自己學會烹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