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奧廖爾期間,賓艾爾體驗到了開心、自由和生命的真諦。在旅途中,當他看到很多新麵孔時,他的這種感覺就變得更加濃鬱了。

[十四]

莫斯科的敵人被清理以後,人們懷著各種不同的動機從各處擁入了莫斯科。

溫岑格羅德部隊的哥薩克、旁邊農莊的農民和躲在近郊的居民是第一批進入莫斯科的俄國人。當他們發現莫斯科被搶劫後,便也加入搶劫起來,繼續幹著法國人幹過的事。

在第一批搶劫者之後,是第二批、第三批。搶劫者的增加使搶劫變得越發艱難了。

除了搶劫者,還有看笑話者、辦公務者和帶個人企圖來到莫斯科的人。例如,房產主、僧侶、大小官吏、商人、手工業者和農民,就像湧進心髒的血液一樣竄入了莫斯科。

[十五]

一月底,賓艾爾返回了莫斯科。在完好如舊的房裏住下後,他立即拜訪了勒什多伯契伯爵和不少已經回城的熟人。他打算第三天動身去彼得堡。

關於洛司塔弗家的事,他隻是聽別人說起。他心裏現在已不再想起娜苔絲的事情,就算想起,那也僅僅是開心的舊事。他感到自己不僅擺脫了生活的牽絆,也擺脫了他曾有心在自己的心中喚起的那種感情。

返回莫斯科的第三天,當賓艾爾聽說莫莉耶公爵小姐住在自己沒被毀壞的房子裏時,他即刻便去拜訪了她。

在去莫莉耶公爵小姐住地的路上,賓艾爾憶起了昂得列公爵,想到了自己和他的友情,想到了自己同他的交往,特別是波拉傑羅會戰前夕的那最後相見。

在一間使用蠟燭的房裏,公爵小姐此時和一個穿黑衣服的人麵對麵坐著。這人就是娜苔絲,但賓艾爾此時沒有認出她來。

自他們離別後,娜苔絲的變化太大了,她瘦了,臉色也不紅潤了。不僅如此,使賓艾爾沒有馬上認出她來還因為她那雙眼睛。以前,這雙眼睛總是充滿著抑製不住的開心,而現在,它卻隻是善良、憂鬱、疑問和堅持的了。在娜苔絲在臉上,已沒有了開心的影子。

賓艾爾的現身並沒有使娜苔絲感到不自在,但她的臉卻因他的現身而露出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為之一振的神色。

[十六]

娜苔絲望著他,用炯炯有神的眼神回答他的話。此時,賓艾爾的緊張感消失了,但同時他又覺得,先前的無拘無束感也消失了。他感到有一種比法官的力量更猛烈的力量在監視著他,判決著他。

莫莉耶公爵小姐像以前一樣不願意談起昂得列公爵。但賓艾爾那異常不同的眼神,微動得顫著的臉頰,卻使她慢慢鼓起勇氣,將自己懼怕回憶的事講得越來越詳細。

娜苔絲談論了她與昂得列公爵走過的最後日子,因為頭一次聽娜苔絲說起與哥哥守候的最後日子,莫莉耶公爵小姐不由得激動萬分。

這是既傷心又快樂的敘述,這對娜苔絲顯然是不可或缺的。她將心裏的秘密和無足輕重的細節混在一起,她的話似乎一輩子也說不完,有好幾次她都不停說著同一件事情。

[十七]

賓艾爾被請到一間燭火透亮的飯廳裏。幾分鍾後,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公爵小姐和娜苔絲進入裏麵了。娜苔絲的臉上沒有微笑,但看得出,她的心情是安詳的。

公爵小姐對賓艾爾說:“敘述您的事吧。大家都在談您奇特的經曆呢!”“我問您,您在莫斯科還不了解伯爵夫人離世的事吧?”莫莉耶公爵小姐問了這話後,臉變得緋紅。接著她又補充說道:“所以您現在又是自由,又可以結婚了。”

賓艾爾臉色緋紅,盡所有的力量不朝娜苔絲那邊看。吃完晚飯,賓艾爾逐步被引到他被俘的話題上來了。開始時,他的敘述帶著對別人、對自己的溫和諷刺態度;但後來,當他說到他所經曆的驚恐和痛苦時,他不由得身入其境起來,表現出回憶以往強烈體驗時那種無法克服的激動心情。

公爵小姐柔美地微笑著,時而看看賓艾爾,時而看看娜苔絲。透過這些談話,她隻了解了賓艾爾和他的善良。娜苔絲用手托著頭,隨著聊天的起伏而變化著麵部情緒,顯然,她在同他一起經曆著他所說的全部。她的目光、感歎和她的問題都表明,她正在明白著他想要表達的東西,而且也表明,她不但明白了他說的話,還了明白他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全部。她全神貫注地聽著賓艾爾的描述,注視著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每一個動作。

公爵小姐明白並同情他的故事,除此之外,她還看到了別的東西,即娜苔絲和賓艾爾之間有相愛和幸福的可能。這個念頭鑽進她的腦子,她便馬上為之而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