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得列公爵走到賓艾爾身前,賓艾爾看到老朋友的臉上容光煥發,充溢著青春的活力。

“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賓艾爾想,一種既歡喜又煩惱的情緒使他開心,使他忘記了打牌。

[二十二]

第二天,昂得列公爵應老伯爵的邀請到洛司塔弗家吃飯,並在他們家玩了一整天。全家人都明白昂得列公爵是為誰而來的,他也毫不遮掩,整天都與娜苔絲待在一起。不但是娜苔絲,並且連全家人都感覺到了對於某種一定會發生的重要事情的擔心。

夜裏,娜苔絲躺在床上,許久無法入睡。她覺得,早在莊園裏第一回見到昂得列公爵的時候,自己就愛上了他。而目前,在彼得堡,她又與他遇見了,這樣一個驚異的、出奇的幸福幾乎使她震驚了。

此時此刻,昂得列公爵也在賓艾爾家中向朋友講訴他對娜苔絲的愛情,並說他已經決定和她結婚。

昂得列公爵站在賓艾爾的麵前,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他沒有留意到賓艾爾悲傷的表情,幾乎沉醉在自己的幸福之中,微笑著對賓艾爾說道:

“親愛的,昨日我就想告訴你的,今日到你這裏,就是為了這事。我一直未曾體會過如此感覺。我的愛情,親愛的朋友。”

賓艾爾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把繁重的身體躺在沙發上,坐在昂得列公爵的身旁。

“難道你真愛上娜苔絲了嗎?”他問。“真的,真的,除了她還能是誰?我原本不相信我會戀愛的,但是愛情戰勝了我。昨日我曆經了磨練和悲痛,但如此磨練和悲痛,拿世上的任何東西給我,我都不換。我的以前等於白活,生活從此刻才剛剛開始,沒有她我無法存活。但是,她會愛我嗎?他會嫌棄我嗎?你為何不作答呢?”

“以前要是有人告訴我,我會有如此愛情,我是不會相信的,”昂得列公爵又說,“這簡直不是我以前所認識的那種感情。整個世界對我來說一分為二:一半是她,那裏有的全部是幸福、渴望和光明;另一半是沒有她的全部,那裏隻有哀傷和漆黑……”“漆黑,漆黑,”賓艾爾說道,“是的,是的,我明白。”

賓艾爾以感激的目光看著他的朋友。昂得列公爵的命運在他看來越光明,他自己的命運就顯得越平淡。

[二十三]

結婚必須征同父親的意見,所以,昂得列公爵明日便啟程去探望他父親。父親對這門親事是不同意的,但他沒有直截了當表示不滿,而請求兒子將婚事推後一年,到國外待上一年,隨後再結婚。

昂得列公爵清晰地明白,父親是盼望自己的感情會在這一年內煙消雲散,或許是他自己,即老公爵會在這段時間逝世,於是,他決心服從父命:先訂婚,但推後一年結婚。

娜苔絲在焦慮的期待中度過了二十多天,她哪兒也不想去,整天像個影子似的在每個房間裏閑逛,無精打采,晚上背著人流眼淚,她也不去母親那裏了,還經常發脾氣。

有一天,客廳的大門打開了,有人問:“她在家嗎?”然後聽見了腳步聲。娜苔絲照了照鏡子,可她在鏡子裏什麼也沒看見。她聽見了前廳裏的響聲,清楚這就是他。娜苔絲跑進客廳,她臉色煞白,忐忑不安。

昂得列公爵走進客廳。等伯爵夫人支開了驚惶失措的娜苔絲之後,昂得列公爵正式向伯爵夫人提出要娶她的女兒為妻,伯爵夫人表示答應。然後,伯爵夫人讓人喊來了娜苔絲。

娜苔絲不記得她是怎麼走進客廳的。走進門後看到他,她站住了。“這個陌生的男人現在真的就成了我的全部?”她問自己,立即又答道:“是的,全部:對於我來說,他此時重於世上的所有。”昂得列公爵走到她麵前,垂下了眼睛。

“我從看見您的一瞬間就愛上了您。我能擁有希望嗎?”

他看了她一眼,她臉上那種嚴厲的激動使他驚訝。她的神情似乎在說:“為何這麼問?為何要猜疑那準確無誤的事呢?即使言語難以表達你的感受,你為何還要說話呢?”

她走到他麵前,站住了。他拿起她的手,親了一下。“您愛我嗎?”昂得列公爵問。“是的,是的。”娜苔絲好像很遺憾地說道,她大聲地歎息了一聲,又一聲,歎息聲越來越急促,最後哭了起來。

“哭什麼?您怎麼了?”“哦,我太高興了。”她回答,滿含熱淚地微笑了一下,她低頭接近他,想了一會,好像在問自己能否這樣做,隨後親了他一下。

昂得列公爵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發現自己心中已經沒有了以前對於她的那種愛情了。他的內心忽然發生了某種變化:以前那種充滿詩意和神奇的願望之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於女性和孩童之懦弱的憐惜,是麵對她的忠心和依賴而產生的畏怯,以及那將他們兩人永遠結合為一體的責任所帶來的繁重而又歡喜的感覺。這一感覺即使不像前一種感覺那樣鮮明,充滿詩意,但卻更嚴厲,更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