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姐兒忙去拉她,二姐兒卻不聽,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強著頭兀自說道:“就算我惹事了,也都是別人幫忙解決的,您這做人祖父的反而是不聞不問,您有什麼資格說我!”
這話可真是大逆不道,傳出去的話,二姐兒哪裏還有活路。寄姐兒真後悔剛才沒有強行堵住二姐兒的嘴巴,抬頭一看,就見澄哥兒也是一副來不及阻止的懊惱神色,齊家祖父更是眼睛瞪得圓圓的,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寄姐兒心中一凜,這是什麼長輩啊,竟用這種凜冽的眼神看自家孫女,跟仇人似地。心念一動,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若是沒有期待,也就沒有苛責了,心裏旋即釋然。
齊安泰怒極反笑:“好,好,我倒要你好好看看,看我有沒有資格管你!”
說罷讓蘇澄兄妹出去站在簷下好好反省,隻留寄姐兒一人在屋裏。
齊安泰讓寄姐兒在外間下首的朱漆圈椅上坐下,自個兒憤怒地踱了兩圈步,才平息火氣,在上首坐了下來。
“聽說你隻比她大一個月?”齊安泰端起茶碗用碗蓋捋了捋浮沫,十分小氣地用一個“她”字代替了二姐兒。
“是。”寄姐兒輕聲答道,她想微笑,可是笑不出來,因為上首那位臉拉得比驢臉還長。她想起剛才這位數落人的話,決定還是惜語如金,免得說多錯多,無端端招惹一頓罵。
“聽說你在蘇家這幾年,她們待你並不好,是麼?”齊安泰喝著茶,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
寄姐兒心中一跳,來了來了,這是要打探自己對蘇家的觀感,可是這麼問也太直白了。
寄姐兒直覺地想誇一誇蘇家,可轉念一想,這位既然這麼問相必也不是沒有經過了解的,自己即使把蘇家待自己的情分吹到天上去,隻怕會在人心裏留下言語不實、小馬屁精的印象。
寄姐兒快速調整了心態,恭順的答道:“好不好的,不可一概而論。每個人心中的尺寸不一樣,這好與不好的界定也就不一樣。在我而言,蘇家讓我吃飽穿暖,有先生教,有書本看,有哥哥妹妹陪伴,有奴仆婢女使喚,這就很好。”說完回味了一下,自覺得答得還算全款,表明了心跡,便也沒了最初的那份拘束,自在地取了茶盞來喝。
齊家祖父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精光一閃:“我聽說蘇家隻給了你一個婢女,二姐兒也常常欺負你,這不算苛待算什麼?須知你是輔國公的嫡曾孫女,而蘇家頂天了也是你們江家的奴婢。”
這話說的,委實太不客氣。寄姐兒一口茶水在喉嚨裏來回撞擊了兩圈才順利咽下去。
“您也說了,是聽說。”寄姐兒有一瞬的驚慌,很快平靜下來:“那麼我來告訴您真實的情形。”她抬起頭與他平視,麵部表情十分柔和。
“其實,我在蘇家現在的確隻有一個婢女,而且是個三等的粗使丫頭,她是我以前的兩個丫鬟之一,還兼顧著洗衣房的差事,隻能抽空來給我做做活計。”寄姐兒輕啜了口茶水,不疾不徐地緩緩道來:“我的乳娘因為有一次責備了二姐兒幾句就被趕出了府,我以前的婢女喜寶,因為心靈手巧被二姐兒要了過去,二姐兒也時常欺負我。在蘇家的奶奶、太太眼裏,我都是可有可無、無足輕重,我在蘇家吃的、穿的、用的都要比二姐兒差一等,這都是事實。”
“哦?!”齊安泰饒有興味地看了看這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十分明亮,說話很有條理。
她是那麼坦然的陳述著事實,麵上甚至始終帶著一絲微笑,他不願意相信她是在抱怨,甚至有些期待她接下來會帶來的驚喜。
“這些是事實,但我被江家遺棄也是事實,所以兩相比較一下,寄人籬下的我十分知足。”寄姐兒垂下眼瞼,斂去眼中一抹轉瞬即逝的悲傷,等她抬起頭來,又是那樣明媚的笑臉:“可是這些,都是表象。”
“沒有婢女,所以我不得不早早的學會了自立,我會做女工,會讀書寫字,會冷靜地解決自己生活中的問題。二姐兒雖然霸道,但她也有體貼我、護著我的時候,她欺負我是因為她找到了我的弱點,而我還沒找到她的,或者說我有絕對的理由容忍她。至於蘇家奶奶和太太對我的態度,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們不敢忤逆老太太,我要是真的覺得憋屈,直接去找老太太不就結了。”
“這才是問題的實質,我覺得沒有什麼是不好的,您說呢?”寄姐兒仰著臉笑著問。
“我也覺得好。”齊安泰嘴角微翹,這個孩子真的如秦老所說很讓人窩心。
如果她是我的孫女,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