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母親說:“我去上海,十天半月就回黔江,不管找不到或找到人,我都要回來。如今上海形勢好了,我以前那麼多朋友,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說著,她很有信心地收拾衣物,決定遠行。
羅苡臨出門那天,母親見她身穿一套藏在箱底有近十年的褐紅色的旗袍,在旗袍右肩襟門扣上,別上了那支刻著“鳳”的派克金筆。母親知道,女兒的這一身打扮,是為了丁信誠著妝的。女兒的心,十年來一直是丁信誠的。
羅苡走了,麵對送行的母親和一雙兒女,她含淚揮手。
楓林橋的夜,靜謐。乳香別墅,隻有在每周星期三的晚上,才顯得出它的溫馨與快樂。當外灘海關的大鍾敲響九下的時候,心急如焚的羅雨姑娘自二樓窗上向外凝視,她盼望徐蘊昌的到來。約一刻鍾之後,沿著楓林橋方向駛來一部小轎車,車燈把附近的房屋,荒野照得十分通明。那是徐蘊昌的私人轎車。周治仁和丁信誠,早在黃昏前就驅車來到附近,他倆又仔細地查看周圍的地形,確信過於自信狂傲的徐蘊昌沒有派人守衛,這才找好隱蔽的地方,早在那裏恭候這位十年前的好同學了。
徐蘊昌車駛屋前草坪上,然後熄燈下車,便朝屋內喊了兩聲:“寶貝,我來了,快下來。”乳香姑娘見徐蘊昌已來到屋前,瞬時,屋內二樓燈光全亮了起來。一樓的燈光也接著亮了起來。徐蘊昌見乳香開了門,便伸手將她抱了起來,在堂廳中央轉了幾圈,又親熱地吻了幾下,就上樓了。上樓前,他沒有忘記把大門栓上。乘著暮色掩護早就潛入屋內的丁信誠從沙發下爬出來,悄悄地把門打開了,用手電筒朝楓林橋邊閃亮了三下。這是通知周治仁的信號。周治仁從楓林橋邊的樹林裏走出來,他手中的電筒也亮了三下。這是“一切順利”的回答。丁信誠暗喜。他們原來估計徐蘊昌會帶衛兵,那樣就麻煩一些,而周治仁在外的望風和接應就顯得特別重要。沒想到徐蘊昌自以為狡兔三窟,行動詭秘,無所顧忌,居然獨來獨往,連司機也不要,看來他真是惡貫滿盈了!
他倆在別墅的門口會合。兩人敏捷得像兔子,輕輕上了二樓。
徐蘊昌剛上樓,還來不及和乳香姑娘親熱,兩支槍口對準了他。丁信誠先說:“徐蘊昌,我們見麵了。”說時,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徐蘊昌晃了晃。
徐蘊昌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過頭一看,全身不禁顫抖起來。乳香被嚇得立即暈厥在紅色的地毯上。徐蘊昌舉起雙手,麵對眼前的漢子,看了一陣,確認他們是丁信誠、周治仁之時,便鼓起勇氣鎮作起來,麵帶笑容地說:“丁小開、大周,兩位兄弟真會開玩笑,坐下慢談,坐下慢談。”
“放你的狗屁!你這個日本的狗漢奸,是中華民族之敗類!今天,我們來到這裏,一是告訴你,中國人民是必勝的。二是要你到陰間去聽南京三十萬鬼魂的哭泣。徐蘊昌,你欠中國人的血債太多太多,你該死了。”周治仁說。
“兩位老兄,小弟以前做的不對,該死該死。既然,今天我們兄弟再會,我願接受懲罰,隻要你們不殺死我,叫我幹什麼都行!我願歸順你們,和你們一起走。我這保險櫃裏,有金條、美元、日幣、統統拿去,隨便你們要什麼!”徐蘊昌說著說著,將雙手放了下來。
“老實點,把手舉過頭頂!”丁信誠厲聲喝道:“徐蘊昌,實話告訴你,幾年前你認賊作父,竊取了二十箱字畫珍寶賣身求榮,那時候你就死有餘辜了!這幾年來你做的壞事還算少嗎!巧取豪奪,逼良為娼,連王卓如你也欺騙玩弄,哪裏還有點人性!再讓你為非作歹,天理難容!”
徐蘊昌聽著曆數他的罪惡,脊梁間冒出一陣冷汗,曉是今天凶多吉少,但他仍哭喪著臉說:“小丁、大周,你們開槍吧,開槍之前,我求你們幫我辦兩件事。第一,把我的死訊告訴我的父母,說我對不起他們,對不起中國人民。第二,把我的屍體送到黃浦江邊……”
伴著徐蘊昌虛假的哭泣聲是他迅疾地拔出手槍和扣動板機,槍聲響了。三個人都倒在血泊當中……羅苡在午夜到達上海。離別上海多年,她似有陌生之感,望著那濃重夜幕中的城市,她不敢貿然上岸,便和幾位旅客一道,坐在碼頭邊的候船室等候,打算等天亮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