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林梢抖落過一樹光陰,三年時光倏忽而逝,假如不是一直掛在我牆上的嫁衣上鮮豔的紅色逐漸斑駁下去,我對時間的流逝竟然毫無知覺。
連小寒還是泗水關裏驕傲明媚的女子,我隻是越來越喜歡一個人。
泗水的冬天不常下雪,它隻是濕冷,糾纏著你的每寸肌膚的濕冷,讓人煩惱不堪,我向來不喜歡冬天,卻在那個冬天遇到了我餘生所愛的另一個男人。
他受了傷,被大哥從城外撿回來,他也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做好一切,靜靜的待著,我開始並不把他當回事,我曾經見過也愛過那樣光華萬千的男子,自然不會再把黯然的星星放在心懷。
可世事就是那麼奇怪,我的父親因為守衛泗水關不力而被皇上罷職,他黯然離開的那天泗水下起了小雨,霧蒙蒙的,為潮濕陰冷冬天增添了一絲悵然,我沒有去送他,因為大哥繼承了他的位置,我想這並沒有什麼。
可我到底還是後悔了。
父親在回家鄉的路上墜馬,他年紀大了,心中鬱悶便借酒遣愁,誰料命數無常,他走得太過匆忙,以至於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
在得知父親去世的消息後,我怔怔的,卻又在下一刻甩開大哥,騎著馬在荒野裏馳騁,走吧,路遠馬亡,馬死我亡,身後有無數人在追著我向前,我加力揮鞭,胯下馬不得不奮力奔跑,淅瀝的風在耳邊變幻莫測,我猛然放開韁繩,任由自己斜斜的向一邊傾倒。
是十一護住了我,他的脊背落地,沁破出大片血痕,卻硬生生的從地上站立起,低下眸子無言的望著我,別扭的神情裏隱隱約約有著一點關切。
似乎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猛然發現他和別人的不同。
十一不是星星,他是和璟澤一樣的太陽,照亮我整片天空的太陽。
我開始無意識的喜歡和他在一起,他很安靜,是我所需要的安靜,從前璟澤還在的時候老是嫌棄我囉嗦,我卻總是無賴的笑笑,似乎也默認了自己的話嘮,可自從他離開我,我便變了,我不喜歡說話,老是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許是愛一個人過深,所以便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樣子。
自父親離世後,我的婚事就好似成為了大哥最重要也最艱難的任務,他私下裏問過我對十一是什麼感情,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喜歡和十一在一起,因為他常常使我覺得平靜,可這和我對璟澤的感情不一樣,我隻得沉默。
大哥卻是個急性子,見我沉默而沒有否認,則忙忙的預備起了我的婚禮,好笑之餘我也懶得再與他多費口舌,任憑他胡鬧下去,反正我也不打算嫁的,也許是我唯我獨尊習慣了,沒有顧忌到十一在其中的感受。
是他先來找的我,別別扭扭的看著我,目光都不敢與我對視,輕柔的聲音拂過耳畔,似乎也透露出了他的一些異樣,他問我知不知道我大哥最近在做什麼,我側過目光,陽光燦爛金華,他長長的睫毛顫抖著落在我的眼中,像極了我曾愛過的那個男人。
我說了謊話,出於一種突然而至的莫名其妙的心思。
“我要嫁給你,你不願嗎?”
十一躊躇了一下,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但是他說。
“我會陪你在這裏,共同擔負這邊境的責任。”
我會陪你在這裏,守護這片土地。
相同意思的兩句話,被不同的人說出,卻都在我的心中烙下了重重的一擊。
人這一輩子能愛幾個人呢,我本以為我的一顆心皆已經在五年前碎掉,卻不知已然悄然寄托了十一的身上,成為新的永恒,我後知後覺到了這一點,卻使我愧疚而慌亂。
我怎能背叛璟澤呢?
新婚前夜,我一個人騎馬出了城,孤單的立在曾經與璟澤分別的地方,黑色的天際在目光中搖曳紛飛出過往的許多痕跡,我肺腑裏充滿了猙獰的痛,我喃喃低語。
“你為什麼沒有回來……”
三年來日日夜夜的淚水溯流而下,我抬頭麵對這清廣的天幕,
空空的向著天空狂喊出他的名字。
“徐璟澤!”
身後傳來一陣清冷的聲響,我淚眼模糊的回過頭,卻見十一從樹林裏走出,以一種陰鬱與冷素的語氣同我。
“你所愛的人是他,為什麼單單是他呢,不是別人呢……”
他的神色逐漸的黯淡下去,轉身想要離開,我本能的上前拉扯住他的衣袖,卻在下一刻放開了手,由著他冰涼的衣袖在我的指間摩擦出寒泊的滋味。
如果那時我便知道了十一的身份,如果那時我便清楚了他逃脫過往的願望,如果那時我能夠放下一切和他離開,一切,都是不一樣。
有的愛,湮滅於錯過和誤解,有的愛,湮滅於後知後覺和互不坦誠,有的愛,湮滅於那一瞬間的抓住和放開。
是夜,我眼望著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