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死死看著他,目光冰冷,一襲水色卻在眼眶中暈開。
我看你今日怎麼攔得住我?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今日我就帶你離開,離開這個一步步逼死你的地方!
蕭倬言也盯著他的眼睛,半響。突然,雙膝跪地:“師兄!求你!”
燕十三驚得後退一步。
蕭倬言叫他“師兄”!
蕭倬言拜師那日,就不肯叫他師兄。
他為了救蕭倬言幾乎喪命,他還是不肯叫他師兄。
他與蕭倬言相交十六載,無數次出生入死,他從來不肯叫他師兄。
他爹曾經說過,他若有本事讓蕭倬言叫他一句師兄,他爹把名字倒過來寫。
而且蕭倬言是多麼囂張捐狂之人,他認識他十六年,從未見他求過任何人。
驕傲如他,竟然跪下來求他!
為了他那些該死的恩義責任,跪下來求他!
“你!”燕十三指甲掐入手心,掐到鮮血滴滴落下。
“師兄!求你!”蕭倬言說得無比清晰。
燕十三頹然坐倒在地,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他仰頭苦笑,試圖將眼淚倒回去:“我和你之間,從來都是你贏!”
蕭倬言膝行一步,抓住燕十三的手,認真懇求:“師兄,皇後娘娘不容有失。我……我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了……”
蕭倬言側頭,抬手掩住嘴唇,一陣兒急咳。
燕十三扶他坐回床上:“誰說你隻有一個親人了,你那弟弟雖然傻了點兒,人還是不錯的。”
“你說蕭倬然?他隻是個孩子!”蕭倬言側目看他:“難得!難得也有燕十三看得上的人。”
燕十三把手伸向晏青:“水!”
晏青已經被一連串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此刻方回過神來,把水碗遞過去。
蕭倬言狐疑地看著燕十三。
燕十三一愣,他是壞事做多了,不被信任了:“喝吧。這次保證不坑你。”
蕭倬言抿了抿幹枯的嘴唇:“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大家到底知道了多少?”
“放心吧。千日劫的事隻有我和晏先生知道。不過,其它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蕭倬言微微蹙眉,沉思半響,忽然歎息一聲對晏青道:“晏先生,您跟隨我多年,我這個病人誤您良多,讓您受委屈了。明日,您就離開此地吧。”
晏青大驚:“殿下趕我走?”燕十三也是一臉震驚。
“是我錯了!您本是閑雲野鶴的江湖中人,我不該把您強拘在軍營之中。”
“殿下!”
“我說過,我的事情不必讓軍中戰將知道!我的軍令從來不說第二遍,您不是軍中之人,我卻用軍令要求了您,是我用人不當!”蕭倬言態度堅決地要趕他走。
晏青一臉震驚,轉頭看著燕十三。
燕十三知道蕭倬言在擔心什麼,幫忙開解道:“晏先生也算有分寸。他說的那些話,還不至於引起軍中動蕩。”
蕭倬言低頭不看他:“燕十三,晏先生不懂,但你該明白的!作為三軍統帥,需要理解、信任、威嚴、崇拜,甚至是神話,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跟憐憫。”
“可是,晏先生是初犯,他也是為你好……”
蕭倬言淡淡道:“軍令隻下一次。戰場上,沒有第二次機會。”
燕十三一愣,瞬間恍然大悟:“你這是殺雞儆猴,做給我看的?你在威脅我?威脅我不準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蕭倬言低頭看自己的手:“師兄,時至今日,我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去考慮每一個人的感受了,我必須保證我的每一項命令都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
晏青仰天大笑:“好!好!好!晏某這就走!晏某無能,解不了殿下的毒、也治不好殿下的傷,枉為大夫,枉稱神醫門門主,神醫門的牌子算是砸在晏某手裏了。”他忽然從懷中取出神醫門的令牌,一刀劈成兩半:“至此之後,隻有庸醫晏青,世間再無神醫門!”
晏青轉身大笑,笑得眼淚嘩嘩直落。燕十三幾步追出帳外:“晏先生……”
晏青回頭:“治療殿下胃疾的方子,晏某留在軍醫那裏。金針封穴的法子,殿下也早就會了。晏某無能,就此告辭!”
“晏先生,殿下正在氣頭上……”
晏青苦笑:“你我都明白,殿下不是衝動之人!他做出的決定從不更改。他是自知時日無多,不想讓晏某看著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