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已入深秋時節,整日裏寒風嗚咽、黃沙漫天。
兩軍將士都被弄得灰頭土臉的,就連旌旗都蒙塵。趕上風大的時候,人的眼睛都睜不開,一開口,就是一口的沙子。常年在沙漠中行走的魏軍,都以黑巾覆麵,擋住黃沙。
魏國多沙漠戈壁,地形複雜,氣候又多變。之前,沐清所帶領的長林軍就是因為地形不熟,被魏軍引入沙漠深處,以致慘敗。
用蕭倬言的話說,與魏軍一戰,渝國不占天時、地利、人和。
魏國滿城的風沙讓擅長攻城掠地的渝軍吃足了苦頭,此謂不占天時。
沙漠之中道路難辨,路線不熟,此謂不占地利。
魏國百姓誓死保家衛國,當地人沒人願意指點他們,甚至會故意將大軍往流沙深處指,渝國軍隊很難在魏國找到合適的向導,更不敢輕易相信魏國百姓的指點,此謂不占人和。
蕭倬言憂心忡忡,自從來了魏國,大渝三軍就成了瞎子一樣,這種無法掌控的變數讓他心中不安。
魏渝兩軍周旋兩月之久,渝軍一步步將魏軍逼退,致使魏軍龜縮到埋雁城附近。
渝軍在埋雁城漸成合圍之勢。埋雁城四麵都是沙漠,一望無際,無險可守。如果能將魏軍困於埋雁城,就等於甕中捉鱉,斷了魏軍所有退路。眼看勝利在望,蕭倬言越發不安。
靖王寢帳。
蕭倬言一身利落的黑衣上已沾滿塵土,進帳一抖,黃沙刷刷而下。
“七哥,您去哪兒了?”蕭倬然突然鑽出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蕭倬言解下裹著半斤沙子的黑色鬥篷,低聲咳嗽,疲憊之色難掩。
跟在旁邊的燕十三丟給他一襲厚重的狐裘大氅,皺眉叮囑道:“你昨夜咳成那個樣子,趕緊裹上。”
蕭倬言裹緊衣衫,依然覺得渾身冰涼,渾身的骨縫裏都像是有鈍刀子在反複摩擦。
蕭倬然擔憂道:“七哥怎麼了?”
燕十三道:“死不了!”
蕭倬然撇撇:“燕大哥就不能好好說話麼?我一大早過來就見不著人影。”
燕十三道:“我們不是早上才出門的,是昨天夜裏就沒回來過。靖王殿下不放心,總覺得我們將魏軍從術陵城逼退太過順利,拚著一宿不睡,又帶我們折返術陵,去看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蕭倬然奇道:“有什麼不對的嗎?我們拿下術陵也不容易啊,難道七哥還懷疑魏國人故意詐敗不成?”
蕭倬言道:“我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所以隻能四處看看。”
蕭倬然試圖安慰他:“我軍是魏軍的一倍,魏國人打不贏,自然就撤走了。”
蕭倬言背靠著椅子,咳得有些厲害,半響才說出話來:“與魏國一戰,我們不占天時、地利、人和,唯一的勝算僅僅是渝軍數量是魏軍的一倍,但戰場之上決勝負的,絕對不是數量的多寡。我總覺得,魏國人有後招,像是一步步引我們來此地似的。”
燕十三道:“行了行了,你別急著教徒弟了,先躺下來歇會兒,等晌午的時候,我過來叫你。”
蕭倬言點頭。
燕十三出帳,順手揪住蕭倬然拐了出去。
蕭倬然戀戀不舍,大叫道:“我還沒問完呢?”
“有什麼事情你問我,你看不出來你七哥已經撐不住了嗎?你就不能少煩他一會兒?”
蕭倬然一臉茫然道:“七哥到底怎麼了,我以為隻是普通的傷寒。”
燕十三欲言又止,他在想,該不該把蕭倬言因為那場刑獄,周身寒氣入骨,身上舊傷經不起風吹草動的事情告訴這個毛孩子。這孩子是真心關心他七哥,但蕭倬言怕是會不高興。
燕十三隻是斟酌道:“你七哥兩宿沒合眼了,肩上舊傷疼得厲害,又染上風寒,他本就是勞碌命,你在那裏他更是不能安歇。”
“哦。”蕭倬然憂心忡忡,自從來了魏國,眼見七哥日漸消瘦,臉色一直不太好。
“行了。你別把這幅哭喪臉帶到他跟前去,省得他看了心煩又罵你。”
蕭倬然忽然道:“都怪燕大哥不肯教我,否則我也不用整日裏纏著七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