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在淮王府迎娶趙翎,讓必定會參加婚禮的蕭倬言如何自處?七弟真的能親眼看著她披上嫁衣,嫁與他人麼?
七弟覺得自己有負於趙翎,所以寧願懲罰自己、折磨自己,他那樣迫不及待地離開,在南楚之地放逐自己。若不是到了奪嫡的最後關口,他需要他回來幫他,他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蕭倬雲同時明白了,當年,一貫囂張的熾焰主帥為何會對貴妃趙翎處處忍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與她計較”,甚至不惜在獵場上自傷一箭。
七弟,是在贖罪?
蕭倬雲歎道:“既然你喜歡七弟,當初在宮中,你又為何百般折辱於他?如今想來,那不會是為了國舅。”
趙翎苦笑:“是啊,我真是個壞女人。我明明是最怕他受傷的,卻狠得下心將一盞滾燙的茶全潑在他的傷口上……”
蕭倬雲也苦笑了:“原來,你真的是故意的。”
“我恨他啊……恨他為什麼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無論我怎麼做,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他再也看不見我……我折磨他、羞辱他,哪怕他能給我一個厭惡的眼神都好……可是沒有呢,他從來都不看我……原來,我的言哥哥是真的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言哥哥死了,可他憑什麼能好好的活著?”趙翎忽然抱著酒壺,咕嚕嚕地灌起酒來,烈酒卻化為滴滴清淚:“陛下啊!我是不是個惡毒的女人?在獵場上,我……我差點兒一箭殺了他……他終於看到我了。可是我嚇壞了,我怎麼能這麼陰狠惡毒?我的雙手沾滿鮮血,我怎麼能親手傷了他!”
蕭倬雲終於意識到,趙翎此刻神誌不太正常,她嫁與他多年,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
蕭倬雲歎道:“小翎,事到如今,你已是皇妃,你與靖王是再無可能了,你讓朕怎麼辦呢?”
趙翎咳嗽著笑起來,眼睛發亮,嘴裏卻汩汩地溢出血來。
蕭倬雲一把扶住她歪倒下去的身子,驚道:“你怎麼了?快!快傳禦醫!”
趙翎扯住那那抹明黃色的耀眼龍袍:“陛……陛下……不用了,來不及了……今日,我終於說出來了,我好開心……”
“你別說話,你會沒事的,朕不準你有事!”蕭倬雲驚慌失措。
“陛下……來之前,我已經服下了足夠的斷腸草,這次誰也救不了我……我……我活著……也不會愛上您……那會是您心中的一根刺……會紮著您……也會……也會紮傷他……”唇邊鮮血順著嘴角淅瀝而落,落入廊下皚皚白雪之中,剔透晶瑩。
趙翎斷斷續續道:“可是……可是……可是我死了……那就是您對不起靖王殿下……您永遠都欠他……”
蕭倬雲淒厲道:“你不能有事!你死了,朕怎麼辦?七弟怎麼辦?”
趙翎牽起嘴角笑笑:“陛下……我……我終究是個壞女人呢……在言哥哥心目中……您始終比我重要,可是,如果我死了……會不會變得重要那麼一點點?”旋即又神色淒迷:“不……我那樣待言哥哥……他早就恨死我了……我是個惡毒的女人,他不會原諒我的……不會的……”
蕭倬雲一把抱緊趙翎漸漸冷下去的身體:“不,不是這樣的。七弟不恨你,他從來就沒有恨過你……”他回頭衝宮人喝道:“快!快去把那副畫拿來,那副畫!”
蕭倬雲將那副獵場試箭圖遞到趙翎眼前:“你看,小翎你看……這是七弟親手畫的,是在你射了他一箭之後,他親手畫的!他不恨你,即便你射了他一箭,他都不曾恨你。他記得你當時的樣子,記得你的一顰一笑,他心裏是有你的,一直都有!所以,你要活著!”
趙翎艱難抬手,涼透的指尖描摹著那畫上的一筆一劃。一口鮮血噴濺,悉數落於丹青之上,殷紅點點,煞是奪目。
“言哥哥,你把我畫得可真好看呢。”趙翎笑了。
一如當年那般,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