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寫不對,林雲的事你不能提。”
“為什麼?”蕭倬言疑惑。
燕十三道:“私縱敵首,朝堂上多少人會揪住不放,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熾焰軍的兄弟們考慮。”
蕭倬言冷笑:“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人無尤!”
燕十三立即換詞:“衛錚的密奏已發往金陵,他已替你瞞下林雲之事。你這道戰報一上去,監軍大人的失職之罪是跑不了了。衛老夫子被你拖累不少,你還準備讓陛下治他個知情不報的罪名麼?”
衛錚內心翻白眼,我的密奏還沒開始寫呢,怎麼就變成發往金陵了?
蕭倬言看衛錚一眼,猶豫道:“你怎麼寫的?”按規矩他不該問衛錚寫了什麼,可若衛錚真的瞞下林雲之事,他豈可害了衛老頭?
衛錚歎息,這個實誠的靖王殿下喲,可坑死老頭子我了:“我寫的是殿下血戰秦軍主帥林雲,林雲重傷逃走恐無生還之望。林雲已廢,也不可能再出現在沙場之上,死與不死的又有什麼關係?殿下又何必授人以柄?”
“……”蕭倬言有幾分不願。他從未騙過他的三哥。
燕十三又道:“殿下不為自己著想、不為熾焰著想、不為衛錚著想、也該為陛下著想!你這裏授人以柄,讓陛下何以自處?罰你,是對不起功臣、對不起兄弟,傷了陛下的愛惜之情;不罰,是不正朝綱、不昭刑典,難堵眾人悠悠之口!”
“……”蕭倬言猶豫了。
燕十三再下一劑猛藥:“論公義,你讓陛下為難;論私情,你則會讓陛下傷心!你捫心自問為何放走林雲?不過是為了當年的結義之情,你真準備讓陛下知道,在他之外你還與別人有了兄弟情誼,生死相交?甚至為了這份兒情誼不惜做出背叛他、為難他的事情?”
蕭倬言從未想過背叛三哥,為了防止林雲再戰,甚至不惜廢了他。可他到底留了他一命,此舉真會如燕十三所言讓三哥傷心難過?
蕭倬言歎息:“我做不出瞞騙他的事。”
燕十三沉吟片刻,遲疑道:“殿下真的從來沒有任何事情瞞著陛下?”既然曾經有過善意的謊言,也不差這一次。
“……”
高!實在是高!衛錚雖然沒有明白最後一句,但已對燕十三的三寸不爛之舌歎為觀止。
他簡直是靖王肚子裏的蛔蟲,利用靖王對熾焰軍的責任,利用靖王對他這個監軍的顧惜,利用靖王不願讓陛下為難的心情,甚至利用靖王對陛下的赤子之情拳拳之心。字字句句切中要害。
看蕭倬言決心難下,燕十三斷然替他決斷:“也罷!這份戰報就讓監軍大人代筆吧!具體怎麼報全憑大人定奪。”話音未落,燕十三向衛錚深鞠一躬:戰報和密奏都交給你,靖王的命交在你手上,一切全看你怎麼寫了!
衛錚悚然動容,他未曾料到,燕十三和靖王殿下竟然能如此信任他。
事實證明,燕十三沒有看走眼。衛錚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一份戰報一份密奏,不該提的事隻字未提。熾焰軍中官兵將士更像集體瞎了一樣,無人再提及此事。私縱林雲就此抹過,未曾上達天聽。
班師回朝後,皇帝賜蕭倬言為五珠親王,為諸位親王之首。
秦渝交戰的兩年間裏,朝堂之上也發生了一起叛亂事件,事情究竟怎麼起的頭兒誰也說不清,隻知道結果是四王爺蕭倬安在叛亂中被射殺,恭王蕭倬銘被打入天牢,淑太妃被賜死,蕭倬安的生母被貶為庶人。
蕭倬言回到金陵之後,去了天牢,算是送蕭倬銘最後一程。
蕭倬銘鐐銬加身,看著他一陣兒狂笑:“如今,你是大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離刀斧加身的日子怕也不遠了。”
蕭倬言命人打開牢門,擺上幾案,對麵席地而坐,淡淡道:“五哥,你費盡心機挑撥了十多年了,可有成功過?這招不新鮮了。”
蕭倬銘苦笑:“事到如今,你還肯叫我一聲五哥……也罷,成王敗寇是我輸了。但我和老四一死,你就首當其衝功高震主,怎知老三一定不會猜忌於你?”
蕭倬言斟滿酒推了過去:“你和陛下鬥了一輩子,有意思麼?”
“那個位子誰不想要?你就一點都不覬覦?”
蕭倬言搖頭:“這世上,有太多的東西比它重要。”
蕭倬銘愣愣看了他半響,“有時候,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傻。陛下命你什麼時候送我上路?”
“明日午時。”
蕭倬銘舉杯一飲而盡:“但願如你所願,你和陛下君臣一心,不會走上我和老四的老路。”
“謝五哥吉言了,我與陛下,是君臣也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