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想會有男子忽然入內，常飛燕詫異驚呼一聲，背轉過身去。
顏如初早已習慣世間女子對自家弟弟那皮相著迷入魔的癡狂樣，看常飛燕竟是羞澀難堪，緊張非常，心下一驚，才知此女不愧是常飛宇全心嗬護的嬌花，於男女之防謹守異常。
“聖卿，你怎麼如此莽撞？我正與常家小姐閑聊，你怎麼就衝了進來，驚擾佳人。”
顏如初含笑開口，正要將饕餮勸走，常飛燕低垂著頭，緋紅著雙頰站起身來。
“今日能與姐姐義結金蘭，飛燕欣喜萬分，可惜妹妹身體孱弱，得回府調理，還請姐姐見諒。”
常飛燕匆匆一語告罪後，便倉促離開，全程恭謹守禮，便是與饕餮擦肩而過時，那小臉雖紅，卻與坊間女郎故作矜持的含羞帶怯不同，那是對陌生男子的絕對防備。
“我這新認的妹妹如何？恭敬知禮，年輕貌美，看著是否讓你也賞心悅目？”
“阿姐說笑了。”饕餮收回目送常飛燕的審視目光，回轉身來，倚著顏如初坐下，“隻是有些疑惑，你怎會與這樣羸弱的女孩姐妹相稱？你不是素來煩厭手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女子嗎？”
“從前是從前，今日是今日。我以前確實不喜女子依傍家族而生的嬌弱，可是若能如她這般事事得人相護，平順一生，想來也是有幾分令人羨慕呢。”
“我明明在你身邊，卻不能讓你開心展顏，竟然會去羨慕那般無用的女孩。”饕餮笑著伸出手，一塊樸實木牌靜臥其上，“我該如何做，才能讓阿姐一世無憂？”
今日才係梅影祠樹上的祈願牌，此刻便被饕餮收入掌中，顏如初自知身邊有人暗中保護，卻沒想竟會緊迫盯守至此，心中略有不滿，卻並不言說，隻淡淡抬手，將那祈願牌收回，隨意丟入屋角火盆中。
“不過是信手填塗，博人注目罷了，不必當真。”
“言由心生，越是無心之言，越能透露心中憂慮。”饕餮不滿於顏如初的淡然處之，執意相詢，“就算曾經兩心相許，在我犯下如此大錯之後，你對我的感情終是淡了，是嗎？”
“我不知道……”
此刻應答不曾、不會，來平複饕餮滿懷不安，可是顏如初隻安靜地望著他，雙眸波光閃爍，待得饕餮苦笑著，想要放棄等候那錐心的答案時，她忽然啟唇。
“兩世為人，於情之一字皆是不順，我不知是我命格如此，還是天意弄人，心下有些膽怯了。”顏如初攏袖於胸前，神情肅然，“前世我戀慕於你，此情不假，然而今生我曾將此心許與別人，如此的我……實不堪得你一心癡戀，不如，忘了我。”
“怪隻怪我來得太遲，讓你平白受了太多苦，你怎能自責至此，竟舍得讓我離開你？”
饕餮聽懂顏如初話中深意，雖是氣悶過她此生對語君然的愛戀，可這短短數年的情意於神族萬年壽數而言，不過眨眼一瞬間，但若能得她相伴身旁，這瞬息之事大可盡忘。
便是自責若此，亦不能消去饕餮對自己的癡戀，顏如初雖是早有所料，卻仍是忍不住一聲輕歎。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所求的不過是與我相伴，可是我所想要的卻不隻這些。”
“你難道還想將救贖蒼生之責背負在身上？你早已將九凝山神之位傳給了我，重生之後你不過是一凡間女子，再不是神力無邊的女神，你怎麼還……”
“你將我想得太好了。”顏如初打斷了饕餮的話，“我生於此，長於此，對此地深有感情，不會因為知曉了前世之事而有所轉移。我希望縉雲平定安穩，僅是出於私心罷了，並不是為了救贖蒼生這般偉大無私的目標。”
縉雲國如今國富民強，缺的不過是四方來朝的霸主地位，聽顏如初此刻說法，竟是想要暗中相助，促進這稱霸進程。
這番苦心謀劃，究竟隻是出於對此地的眷戀，還是對那人深情難忘？
饕餮有心相問，卻無法開口，滿腔心事強納入腹。
“所以阿姐有意結交常家小姐，是想借此與那海上客常飛宇皆為同謀，將龍海商會變成你探聽四方消息的耳目？”
“商戶、酒樓每日裏人來客往，是收集消息最快最好的地方。”顏如初默認了饕餮的猜測，“眼下津渡已在縉雲京城站住了腳，下一步我自然是要趕緊把龍海商會拿下，所以我不能陪你回伊祁國。”
饕餮笑受了顏如初的拒絕，正待離開，卻仍是難忍心中情感，攬臂將她擁入懷中。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應許，隻求你照顧好自己，若是累了，記得我永遠等著你。”
一刹的訝然過後，顏如初眨眨眼，讓睫上水光滴落在饕餮肩頭，笑著退開幾步，催著他快去準備回程事宜，莫讓家族長老動了真火。
可是當合上門扉，獨自一人時，顏如初再沒了逞強的必要，她蹲坐於地，無聲苦笑。
“照顧好自己，你給我提了好大一個難題啊，我恐怕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