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英慈愛的看著趴在床沿的兩個女兒,既欣慰又擔憂,兩個孩子都孝順的很,從自己得病到現在,就一直在身邊侍候,人命在天,她也是該走的時候了,隻是留下兩個孤零零的孩子,她實在有些不能安心,大女兒今年四十未婚,雖然靠著寫小說,日子過的自在滋潤,可到底沒個知心人疼,二女兒倒是嫁得好,可小夫妻倆總是吵吵鬧鬧,都三十多了也不定性,自己婆家這邊親戚少,前兩年老伴去了又基本都不聯係,娘家親戚倒是多,但大多是勢利眼,不拖累就不錯了,幫襯基本指望不上,以後的日子就隻能靠著兩個孩子自己扶持著來了,想想就讓人揪心,可天命所歸,自己終究不能夠陪伴她們一輩子,希望自己的離開不會讓她們太難過,更希望她們往後的人生能夠順遂穩妥。
人若將死,大概那些被忘記的被記住的記憶都會如流星一般在腦海裏劃過一遍,石秀英回憶自己這一生,平淡平凡卻也平平安安,年少時候吃過苦,年老之後也享過福,雖然婚姻中有幾分不幸,但也有過美好的時候,人生不就那麼回事兒麼,哪裏來的十全十美呢?想來除了大女兒不肯嫁人生子之外,沒有什麼遺憾在身,其實偶爾她也會羨慕大女兒,自由職業,想吃吃想睡睡,拿了錢便出去走走,祖國大好河山和著名的幾個國家,女兒都走過了,不像自己,也就上班那會兒跟著單位走過幾個老城市,大半輩子基本都困在這個小鎮了,如果人生能重來,她真希望自己能走出這個小村鎮,去外麵的世界見識見識。
石秀英想著想著,就覺得眼前的東西逐漸模糊,回憶卻一點一點倒退著清晰起來,小時候和姐姐們編辮子學唱歌,和小夥伴們上山挖菜的情形一一浮現,耳邊兩個女兒的呼喊依稀轉變為夥伴們的叫聲笑聲,眼皮卻越發的沉重,想最後看女兒們一眼卻一絲也撩不動眼前的黑暗,惋惜的歎了口長氣,勉強從嘈雜紛亂的回憶中抽出一絲心神想到,大女兒正在網絡上連載的小說她是看不到結局了……
轉而,意識,覆滅。
“英兒~英兒~起來吃飯!”石秀英覺得腦袋沉的很,耳邊一直有聲音在哇啦哇啦的叫,眼前卻是一片青山綠水的閃,意識裏大概清楚自己真的要死了,不然怎麼聽見二姐叫自己的聲音?一轉眼,大姐去了二十來年了,連二姐都去了十五六年了,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躁,石秀英忍不住皺眉,難道是勾魂使者在叫魂?不是直接拿了鎖鏈銬上就走嗎?在疑惑中,石秀英不耐煩的睜開眼,卻一下子愣住了,這黃毛丫頭是哪個?怎麼看著好眼熟的樣子?
“懶蛋子,快起來!”眉毛稀疏,頭發枯黃,左眼玻璃花眼,怎麼看怎麼像年輕時候的二姐,年輕時候的二姐?!石秀英想到女兒寫的重生小說,抽了一口冷氣,未等回神,那已經掐到自己臉上的疼痛感讓她確認了自己不是在夢中。
“媽!你快來啊!英兒睡傻了!”石秀紋見自己把三妹妹的臉都掐紅了,她也沒反應,忍不住就慌神了,扯著嗓子開始喊媽。
“哇~二姐~二姐啊~~~”乍見活蹦亂跳的二姐,石秀英悲喜交加,也顧不得探究到底是做了一個一輩子那麼長的夢,還是猶如女兒小說中寫的重生,先是摟著這個多年不見的親人痛哭起來,石家的幾個姐妹本就親近,不像哥哥弟弟都因為嫂子弟媳的挑唆離心離德,當初大姐二姐離世,石秀英和妹妹秀蘭哭的幾經昏厥,隻覺得世間再無人可依,如今還能見到年輕的姐姐,不管情況如何,石秀英都由衷的感激老天,還能讓她看一眼那些她以為永遠失去的親人。
“怎麼回事兒?!秀紋!你是不是又掐秀英兒了!”石家媽媽孫小梅挺著肚子,左手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海碗,右手捏著一把筷子和一把小細蔥,嗬斥著二女兒,三女兒的紅臉蛋子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二女兒又使壞了。
“我不是看她直愣愣的,想叫醒她麼,你快來瞅瞅,英兒怎麼了?”石秀紋訕訕的收回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石秀英看著二姐的動作,心裏可樂,想不到二姐也有這麼淘氣的時候,怎麼自己一點都不記得?看二姐的樣子也就十來歲,那麼自己現在是幾歲?
“沒事兒,估計是睡毛楞(夢魘)了,來,摸摸毛嚇不著,摸摸耳嚇一會兒……”孫小梅把東西放下,雙手架起石秀英的胳膊,左瞅瞅右看看,又抹搭抹搭那黃毛的小腦袋,捏捏小耳朵,把石秀英又給弄了個淚光閃爍,看現在的母親又對比去世之前蒼老憔悴的樣子,她心裏忍不住發酸,母親一向偏愛最小的弟弟吉武,可是弟弟和弟媳婦兒實在不是個著調的,騙光了母親的積蓄,就把八十幾歲的老母親扔到一旁不管,母親身體一向不硬實,加上一股急火,就這麼去了,屍骨未寒,哥哥們就為了房子的問題和弟弟掐起來,竟然打到頭破血流,想到這裏,石秀英的淚水又不可抑止的流了下來,哥哥們年輕的時候不是那樣不孝順的,說到底,都是貧窮惹得禍,想到女兒寫重生題材的小說的時候,她還曾經憧憬過,若有一天她的人生能重來,她必定也要帶領家人發家致富奔小康,讓哥哥們都能夠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再不用為了一點錢財失卻本心和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