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剛剛的一陣雷鳴過後,雨突然停了。若是以往,這黑夜如此豔麗,仿佛是品川女子染著丹蔻的裸足一般。
可今晚……店鋪油膩的門內,燈光驟然亮起,映照出來來往往的人影,神色嚴肅的驛站夥計忙著掛起燈籠。“好!今晚非同小可。可不能隨便放過他,走!”“喂!這個行李不用查了!快滾!”檢查行李的吏卒和來往的行人黑影般閃過,一陣陣騷動著。
東麵品川的主城,以及西麵琵琶湖邊的草津和東海道的兩側,對往來的貨物總是查得很緊。可今夜似乎不然,連看都不看,就放行了。
山神廟的住持像逃命一樣離開後,這裏雖未入深夜,但已人煙斷絕,依稀顯出與往日迥異的情形。
這也是當然。八山下的官邸,鶴岡市郎右衛門殿下的門外,印著抱榊家紋?的燈籠連成一片,正門口立著槍,入口處設了門衛,旁邊圍著青竹籬笆,正中立著牌匾。嚴絲合縫的檜木板上寫著“柳生源三郎殿下居所”。
江戶周圍一百一十三裏內,伊賀國?柳生裏的城主,柳生對馬守?的弟弟,名為源三郎。被稱為“伊賀狂徒”,是一位在日本赫赫有名的青年。這時,他正聚眾從東海道殺來,今夜暫居品川,明日將入江戶城。是以,護衛等人各個風聲鶴唳也是情理之中。
“手未至身先傷,唯伊賀狂徒與火中栗爾。”這柳生家次子的名聲可謂家喻戶曉。夜幕漸沉,整個品川陷入一片寂靜,大概是這位不得了的客人來了的緣故。
官邸深處,依稀閃著燭台微光的房外,現在恭敬地跪著的是道中宰領的柳生流長老,安積玄心齋。
“少爺!少爺!不得了啦!”他晃著滿頭白發的頭向房內喊道。
二
但是,房內卻了無聲響。唯恐驚擾貴客,驛站一直維持肅靜,但是官邸的鶴岡居所處,此時卻像是要崩潰似的一陣紛亂。無論如何,聲名顯赫的伊賀國柳生道場的二世祖,隨行一百五十三人,這不可怠慢的大少爺總要被誠惶誠恐地接待著。明日即將入江戶,今晚的接風宴,所有人都陪著源三郎少爺一起用膳,徹夜把酒言歡,開懷暢飲。
畢竟,這次源三郎的東行不是一般之旅,而且與一般武者修行還是大相徑庭的。對源三郎來說,這是一生一次入豪門為婿的好機會。
統領江戶妻戀坡一帶大片領地、勢壓富豪諸侯、劍術當今府內無人能及的十方不知火流?的祖師司馬老先生,正是這位伊賀狂徒的丈人。
司馬先生有位名為萩乃的幼女,正待他前去迎娶。故鄉的兄長柳生對馬守和妻戀坡的司馬先生一“劍”如故,定下源三郎和萩乃這門鐵親。
然而,這位伊賀狂徒也是急性子,臨近婚期,早早就帶著手下出門。
因為早就期待著這喜事,所以他們一路心情爽朗。這趟路途也將在今夜告一段落,所以這些青年才俊歡聚一堂、酒足興盡,室內彌漫著如伊賀山猴吐出的酒氣。
長老安積玄心齋大喊幾聲還是沒有人反應。戴著鬥大家紋的一人道:“喂,女人!早晚是我的人了,現在就來吧。跟我走。哈哈哈,真是開心。”被一雙雙醉眼盯著,拿著勺子的女奴想要逃出去。一個粗短脖子下露出胸毛、須鬢像白色羽織的麻繩帶子的大漢正吟唱著詩。玄心齋暴吼一聲:“安靜!老夫在門外已大叫數聲,你們真是豈有此理!要喝酒,就不要醉!—少爺呢?源三郎殿下何在?”
一看是長老玄心齋,屋內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環視周圍:“咦!少爺剛剛還在那裏的……現在不知去了何處。”
三
之前,源三郎派遣門人知會妻戀坡司馬道場自己已到的消息。現在門人回報,司馬道場竟然避不見客。本該由重位者出迎,鄭重其事地接待才是。可沒想到,得到的回複竟是被掃地出門。真是豈有此理!竟敢出爾反爾!得知此事的玄心齋一時火冒三丈,急著苦苦尋找少主源三郎蹤跡而不得,不知這當事人伊賀狂徒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