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謝天謝地(2)(1 / 2)

“好的。”張香玲待在自己臥房裏,作了令查良瑞滿意的回答。張香玲把這個電話的意思,用手機轉告曾虹:“查良瑞已經回香港住所,我不會再過去,我要睡了。”

曾虹立即轉告張綽,張綽通知公安刑偵隊,在香港刑警配合下,做了嚴密布控。

南方的夏夜,燥熱難耐,讓人煩躁不安。此時,張香玲更是憂心如焚。

臥房外麵是陽台,陽台一邊鋪著長條木板,有矮小的柵欄護著,置放著一排花缽,栽種著一種叫“玻璃翠”的植物,盛開著白色的花。張香玲因為喜歡這個嬌弱的花名,而悉心種養了它。它們,春天裏綠得像重巒疊翠,夏天裏白得如玉帛無瑕。有陽光時,透明的底色裏調了金,到了夜晚泛著銀光,風一吹會叮當作響。可如今,它們的花瓣花蕊所剩無幾,許多的花朵死得很難堪,難堪得不能入目。有的像泡爛的牛皮紙,稀稀瀉瀉。

有的竟然如啤酒瓶碎片,給人凋零殘敗的感覺。她想,好些天沒給它們澆水了。

花也像人,人也如花。張香玲就是一枝凋殘的“玻璃翠”,她已經完全絕望。她和查良瑞的婚戀經曆,非常短暫的經曆,證明了她痛苦不堪地為情所困,不論她是歡樂過,還是悲傷過。如今,在她內心裏所閃現的,和她的身體上所沾染的,是一種恥辱。她感受到了人生莫大的恥辱。

她的生命,就這樣被恥辱浸泡著。她想到,她曾經走在感情的十字路口,就是那一次,稍一不慎就走岔了路。她覺得,她短暫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終點。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她還隻感覺到了一部分,或者就隻是某些瞬間。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的力量,在控製著人間的一切,給她的也隻是一個謎。憂傷、痛苦、悲哀、絕望,成了她唯一的財產。她還剩有什麼呢?

她已經萬念俱灰。在她的心頭,天堂和地獄已經沒有區別。對於她來說,愛就是失望,就是自虐,就是人間的恐怖。人生的最痛最恨,擺在她的麵前。有句話說,痛和恨夾雜著,如同沙子和米粒,隻有螞蟻搬得清。

而此刻,張香玲已經沒有了痛和恨,她的心已經死了,死在她見到《查良瑞整容報告單》的當時。而眼下,死的香豔,更勝於生的凝滯。

張香玲打開電熱水器,灌滿了一浴缸水,幹幹淨淨地洗了個澡。她想過,不如泡在浴缸裏割腕死掉,悄無聲息。接著,她又從浴缸裏爬了出來。她知道,若是那樣死的話,可能被人救起,那她就仍然有一線生的希望,她已經不要這一線希望了。

她給曾虹打了一個電話。她想,就是這個電話,好讓曾虹事後想起來,知道這是向她告別。然而,她把電話打過以後就後悔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的天堂塌了,一切都毀了。”

“不,你還有我,還有大福樓服飾公司,我請你出任大福樓服飾公司總經理。明天,你就來這兒上班。”

不提大福服飾則罷,一提大福服飾她就更加痛心。她,一想到那是她的一枚“婚戒”,就覺得萬分的恥辱。大福樓服飾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成了她的終身恥辱。她,還能在大福樓服飾公司容身嗎?

為什麼要打那個電話?曾虹告訴她,即使她在大福樓服飾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交了公,她還有大福樓服飾所創造的最大利潤,大福樓服飾還是有屬於她的一部分。還有什麼屬於她的?屬於她的隻有恥辱!她若活著,將被恥辱掩埋。她洗滌過了,將一身的恥辱洗滌掉了。

她的心是透明的,她的身體是幹幹淨淨的。她的靈魂已經沒有汙垢了。她,要帶著透明而幹淨的心靈走了,告別人世,沒有怨悔。她,最後一次站在鏡子前,最後一次欣賞自己的容貌。她覺得,擁有優雅的氣質,遠比外在的美麗重要。

她穿上小黑裙,化上性感的煙熏眼妝,用墨綠色的眼影從眼角由深到淺地抹開,在嘴唇上抹一點自然的唇彩,性感中有一點神秘。就這樣,把古典情懷與現今時尚互相結合,既能表現出一種叫人懷念的含蓄淡妝美態,卻又滲透出引領時尚的未來造型味道,把一頭秀發弄得順一點,再把明亮、青春的墨綠色眼影在眼角往上勾起,便進入了一個感性世界。如此,她就是那懷舊經典中,既賞心又悅目的傳統完美的女性形象,完美的身體比例,堅挺的胸部和柔軟的削肩,線條曲婉而又不誇張,整個形體從任何角度看去,都像是月裏嫦娥一般無懈可擊,張揚起青春的活力。她所需要做的,不是盲目模仿,而是發揮自己的特質,真實地展示,感性地體驗,就能在她和人世間創造真實的完美。

她覺得自己無比溫柔,水一樣靈動,她就這樣走向陽台。她看著陽台外麵,就要縱身往樓下跳了。她想象著,自己不能落在不幹淨的地方,就選擇落在那塊水泥地上吧。

於是,她瞄準了那個地方,就像射箭一樣,將自己的生命射了下去!

這個冰清玉潔的人的身體,注定了隻能把身體懸在空中。當張香玲縱身往下跳的時候,並沒有把住方向,她落在一棵樹的枝丫上了,她的身體在那根枝丫上足足停留了一分鍾,讓她的幹淨的靈魂向空中飄飛。然後,她的身體才跌落在地上,當她跌落的時候,樹枝還依依不舍地拉了她一把,她是比較輕地落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