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勉強笑了笑,低下了頭。林錦樓見香蘭神色憂愁,不覺眉頭蹙起,握著香蘭的手又用力捏了捏。
第二日一早,薑曦雲便親自來賠禮,當日香蘭在此地質問聲猶言在耳,也實令她不願回首,立在屏風外,行了斂裙三禮,便帶著丫鬟匆匆去了,仿佛身後有鬼攆著她。靈清冷笑道:“真是便宜了薑家。”
雪凝低聲道:“薑家馬車就在外頭停著,立時就要走呢!行李都是連夜收拾的。薑老太太八成要不行了,咳嗽鬧了一整夜。還有薑四姑娘,自昨天回去就渾身發起熱,滿口胡言亂語的。”
靈清歎一聲道:“這真真兒應了一句話‘做人莫藏奸,頭上有片天’,以為使手段就得了便宜,其實老天爺都長著眼呢。”
閑言少敘,卻說香蘭在府中養病,林東綺隔三差五差人送東西,譚露華和林東繡時不時過來探望,她二人影影綽綽猜著當中緣故,問及香蘭,香蘭總不答,隻笑笑便過了,問狠了,便道:“太太和大爺不讓我說。”以此搪塞。譚露華卻聽丫頭們提及香蘭是喝了“斷子絕孫丸”化成的藥水,登時大驚,心裏明白此藥正是自己丟的那包,被薑家姊妹撿了去,不由慶幸自己當日已將茜羅和彩屏遠遠賣了,又提心吊膽過了幾日,卻未聽見有何風聲,漸漸的,便將心放了下來,暫且不提。
卻說展眼已過了一個月有餘,這一日夏姑姑正教導林東繡,正想著,雪凝進來,手裏端著個洋漆托盤,有七八樣精致雪綻樣的盒子,笑道:“外頭進上來的脂粉,各色樣式的,姨奶奶說姑娘是將做新娘子的,先請姑娘挑兩盒。”
林東繡將盒子一一打開看去,隻見或米粉造的紫粉,或細粟米製的迎蝶粉,或摻著殼麝益並母草之玉女桃花粉,或用茉莉花仁製的珍珠粉,或有玉簪花造的玉簪粉等,不一而足,粉塊製成或圓、或方、或八角、或葵瓣,上壓凹凸梅花、蘭花及荷花紋樣,包在絲綢布內,香氣撲鼻。
林東繡喜道:“這樣精致,真是做絕了,替我謝你們姨奶奶。”挑了兩盒,雪凝便告辭往譚露華那裏去了。
夏姑姑道:“有來有往,姨奶奶把脂粉送給姑娘兩盒,姑娘也不能實受了。”
林東繡道:“正是這個理。”找取出兩個極精美的香囊,命薔薇送去。
夏姑姑麵露笑容,微微頷首。
不多時,林東繡便聽見薔薇在窗外同譚露華的丫鬟彩鳳一處說話兒道:“方才我去暢春堂送東西,瞧見一盒大爺剛給姨奶奶打的首飾,嘖嘖,晃得我都睜不開眼,估計姨奶奶那裏連打醋的瓶子都是瑪瑙的。”
彩鳳因丟藥之事受譚露華斥責,連帶抬舉她當林錦軒姨娘的事也不提了,聽了寒枝這話心裏不痛快,沒忍住將心頭話翻出來道:“不怪我說些不中聽的,陳香蘭就是個奴才種子出來的,反倒把自己當小姐,大爺位高權重,尋常人連眼皮兒都不夾,能抬舉她當姨娘,‘傻子考上狀元郎’祖墳裏都要冒青煙。可還自命清高,拿著那個勁兒,她想作甚?難不成想當大奶奶?做夢呢!”
薔薇笑道:“你可別這麼說,保不齊人家日後有什麼造化呢。”
彩鳳冷笑道:“再怎麼有造化也是奴才生的,一開始就投錯了娘肚子,蛇再想當龍,也得看得起自己,上得了台麵,也是盤菜的命!”
一語未了,便見窗戶裏扔出一隻茶杯“啪”一聲碎在地上,嚇她二人一跳,林東繡罵道:“誰在外頭嚼舌頭根子呢?”
彩鳳不敢言語,吐著舌頭靜悄悄走了。
林東繡冷笑道:“主子的事哪有這樣嚼蛆的,二嫂也不管管。”因香蘭待林東繡實心,二人已漸漸親厚起來,連帶林錦樓對林東繡都有好臉色,添了不少嫁妝。今日聽有人說香蘭不好,林東繡便起了維護之意。
夏姑姑心中暗道:“‘紙裏包不住火’,香蘭一鬧病,薑家就火燒火燎的搬走了,連議好的婚事都不再提,當中的齷齪事我大概能猜著一二。嘖嘖,倒是可憐了陳香蘭,這些日子我冷眼瞧著,真是寶珠蒙塵,命不由人了,可這世上沒有顛不破的圓,奴才們眼界窄,怎知香蘭日後不會非黃騰達真做了正頭主子呢?可恨人微言輕,否則我非助她一助。”不在話下。
又過了一個月,薑家報喪之人傳來薑母病重身亡的消息,彼時林家正張燈結彩,鼓樂齊鳴,林東繡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