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女(4)(1 / 2)

香蘭坐到德哥兒身邊,問道:“怎麼忽然問這個?”

德哥兒晃蕩著小腿兒,眼睛往外一瞟,又趕緊收回來,垂頭道:“沒什麼......”

香蘭見德哥兒往門口看,不由順著目光望去。林錦樓躲在簾子後頭咕噥道:“嘖,傻小子,這就露馬腳了,一點老袁的奸詐狡猾勁兒都沒有。”咳嗽一聲,掀開簾子進來,眾人一見紛紛站起來行禮,林錦樓笑著擺手道:“你們坐。”眾人因他來都有些不自在,林錦樓仿佛沒發覺,隻在書案後的官帽椅上坐了,道:“妹妹們都吃了飯再回去,你們方才說了些什麼?”

德哥兒道:“我問蘭姨,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有什麼用。”

林錦樓對香蘭道:“哦,那你跟他說說唄。”

香蘭看了林錦樓一眼,微微遲疑了一會兒,可低下頭,看見德哥兒臉上那雙與妹妹酷似的眼睛,心裏一波一波酸軟,暗道:“妹妹早逝,這孩子是家裏唯一一點血脈了,也不知能在林家呆多久,隻要我見他一時,便要疼他一時,好好教教他。”沉吟片刻,笑道,“把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視為不當吃不當喝的玩意兒,想法有些淺薄功利了。一首好曲能令人解乏忘憂,或潸然淚下;一幅好畫,能讓人雜念頓消,洗塵淨心,漸入佳境,琴棋書畫乃是古往今來先聖智慧之大成,學了並非為了賣弄才藝,給自己臉上增光添彩,而是重在怡情悅性,修身養德,譬如下棋能磨練涵養心性,宋潘慎修以孔孟之道比喻圍棋,說:‘棋之道在乎恬默,而取舍為急。仁則能全,義則能守,禮則能變,智則能兼,信則能克。’意思是下棋能修養仁義禮智信的品德。再如書法,唐太宗在《論筆訣》中說‘欲書之時,當收視反聽,絕慮凝神,心正氣和,則契於妙’意為萬緣放下、榮辱皆忘、如此全神貫注,入靜專一,常在風雅之中熏陶,心胸境界便開闊了,令人一生受用無窮。”

德哥兒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問道:“境界是什麼呀?”

香蘭又笑了起來,道:“‘境界’是個極微妙的東西,我給你講個故事。佛經當中記載,同樣的一條河,地獄眾生看到的乃是膿血,餓鬼看到的是一片幹涸的河床,人看到的乃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而天人神眾看到的則是極美的金水琉璃。同樣的東西卻瞧出不同的景兒,這便是他們境界不同。譬如同樣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有人的境界就看到這些東西不當吃不當喝,學之無用;有人的境界便能看出其統大雅之尊,美感無窮。琴棋書畫皆蘊含直指人心的禪意,讓心性豁然開朗,平穩含蓄,有一雙善於看到美好的眼,日子也會更有姿彩,倘若隻看能不能當吃當喝,那這輩子的追求也忒沒趣兒了些。”

林東繡笑道:“你了不得了,說個琴棋書畫還引經據典,連佛經也用上了,你要是個男子,隻怕出門就能得個狀元回來。”

香蘭抿嘴笑了笑,德哥兒點了點小腦袋,也不知聽懂還是未聽懂。林錦樓卻輕笑了一聲,眼睛朝薑曦雲過來。薑曦雲抬頭,二人目光正好相撞,薑曦雲見其目光玩味,不由一怔,她是個極聰明的人,立時明白自己方才在院子裏說的話指定讓林錦樓聽了去。

薑曦雲心頭百味摻雜,縱然她再挑剔,也明白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極看重同林家的親事,祖母對林錦樓也多有誇耀之詞,秦氏又格外看重她,這親事隻差一層窗戶紙,已是十有八九的事。林錦樓位高權重,英氣勃發,她原先並不知以林家家世底蘊,為何偏瞧中了她,直到她看見香蘭,心中方才恍然,這婚事確是她高攀了,倘若沒有陳香蘭,哪裏輪得到她?香蘭相貌才學皆佳,她多少有些堵得慌,卻並未將其視作敵手,林錦樓風流性子,由以官宦子弟,哪個不是朝三暮四?隻有家族、前途、子嗣才是立身之本。再寵愛的妾室,天長日久也會愛淡情馳,她有禮法撐腰,婆母護航,外加自己的姿色心機和手段,不怕這陳香蘭不倒台。何況陳香蘭還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淡性子,她對這樣的女子,素來看不上。

可林錦樓她看不透。她生得美,嘴又甜,人也伶俐,多少公子王孫擺倒石榴裙下,家世顯赫者有之,品貌皆佳者有之,才華橫溢者有之,她皆應對得遊刃有餘,唯有林錦樓,他靜靜坐在那裏,她竟無端的有些怕他。

林錦樓忽然開口道:“五表妹,你對這事怎麼看?”

薑曦雲一怔,甜笑道:“大表哥問我作甚?香蘭姐姐出口成章,我說不出這些,珠玉在側,大表哥想借此欺負我,我可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