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抉擇(2 / 2)

宋柯良久長長出了一口氣,道:“隻是我心中已有心儀的女子,隻是她出身不夠高,卻有個善解人意的性子,又會寫,又會讀,還做一手好畫,我想說什麼,她總是能先一步知道似的,是我的知己,同她一處便有說不出的快活……”

林錦亭吃吃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杯盞往桌上一放,翹起二郎腿,譏諷道:“我的哥哥,您這是跟我唱張生崔鶯鶯呢?還知己?我問你,縱然她有千萬條好處,如今在這事上能幫你不能?日後你做不得官,一輩子鬱鬱不得誌,隻能回去做個地主,就算守著個佳人,你心裏就能快活了?”林錦亭夾了一筷子菜,咽下去方道:“再說,她不是出身不高麼,你若實在丟不開手,日後納妾便是了,這叫人財兩得。”

宋柯道:“她是不甘給人作妾的,況且讓她作妾,也是辱沒了她。”

林錦亭不耐煩的擰起眉頭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該如何呢?天底下哪有兩全其美的好事!你一個大男人怎麼也婆婆媽媽起來,前程和女人到底哪個重要了,你辛辛苦苦讀書這麼些年到底為了什麼?我大哥曾說過,女人都是頭發長見識短,易沉溺於情,就好那風花雪月你愛我我想你的調調,整天裏便是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嘰歪念頭,不過是個消遣,哪能當得了真。宋俢弘,你是想守個女人,見天兒的談情說愛,老婆熱炕頭,還是存著雄心壯誌,要立於朝堂之上,幹出一番事業,振興家族,出人頭地?!你還曾記得那一日風雪之夜,你我坐在江亭之中,你對我說得話麼?你說你今生若再不得誌,便死不瞑目,即便不能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要奉獻所學,盡瘁朝堂!”

宋柯怔住了,不由心潮起伏,顫著手將杯中酒狠狠灌下肚裏,眼眶卻紅了,慢慢轉出了淚。

林錦亭歎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宋柯的肩膀,低聲道:“我知你是個重情義的人,你相中的女子定然不差,隻是……唉,隻是沒想到你少年得意,卻前途多舛。你做事素來麵麵俱到,生怕有一絲不完滿,隻是,這世間行事,必定有取有舍,端看你如何決斷了。隻是奉勸你一句,你堂堂一介大丈夫,若隻拘於小兒女情懷,日後還能成什麼事?”

宋柯接連灌了好幾盅酒,隻覺林錦亭的話似在耳邊,又似乎遙遠。他仿佛又回到前世,那時候他與表妹青梅竹馬,彼此藏著戀慕,隻是他爹娘為了前程讓他娶有權勢的沈家女為妻,他隻得答應了。當時表妹很傷心,哭了整整一個下午,願意給他作妾,卻被她爹劈頭蓋臉一個巴掌,那委屈的臉兒牢牢刻在他心中,他動了動嘴,想說對不起,卻終於沒說出口。朦朧間,那張臉變成了沈氏,過後又變成了香蘭,最終又仿佛成了桌上金銅狻猊口中冒出的縷縷青煙,嫋嫋的在他身邊打了個圈兒,便隨著那清風慢慢飄出了窗。

閑言少敘。

不幾日,鄭百川便物色了一個新入科道的禦史,喚作嚴立文,將宋柯之事的來龍去脈說了。那嚴立文是個愣頭青,自詡鐵骨錚錚,又聽聞烏亮平素裏諸多作惡,便挽起袖子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文章,痛斥其“刁鑽惡霸,為害鄉裏,貪贓枉法顛倒黑白,可比指鹿為馬趙高之流”,“汙蔑朝廷命官,其心可惡當誅”,宋柯“縱有管束不嚴之罪,卻因被奸人陷害,情有可原”。又痛斥烏有為放縱部下向皇上“進讒言,蒙蔽聖聽”, “若長此以往,必將動害國之根本”雲雲。

此書呈到內閣之中,鄭百川與內閣大臣李庸交好,又在科道為官多年,上下一活動,朝堂之上的風向瞬間變化,陸續開始有人為宋柯喊冤。

皇上雖不喜有人這般快為宋柯平反,卻也因真憑實據,隻得“恨朕被小人所蒙蔽”,賜了宋柯些禦用之物安撫,貶了烏有為的官職,烏亮罰了二十大板,李甲打了二十大板。但皇上到底惱嚴立文落他顏麵,將他從科道上提出來,扔到窮鄉僻壤做了個小官兒,可憐嚴立文正為自己仗義執言挽救他人聲譽而自喜,卻沒料到栽了跟頭。鄭百川原本便是拿嚴立文當槍使喚的,也不將此人死活放在心上,這鬧哄了多時的事,終於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