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霜道:“奶奶真打算把她賣……賣……”“窯子”兩字在嘴裏轉了幾轉,卻說不出口。
趙月嬋冷笑一聲道:“窯子?我倒是想呢,如今那個老虔婆當家,我一舉一動都讓人看著,哪有這麼得心應手的。過幾日,等事情沉沉,趁著給那小賤人操辦喪事,悄悄叫人牙子來,把那丫頭賣窯子裏去,賣遠些,打發了我才清淨。”
迎霜不敢說話,隻是賠笑。趙月嬋道:“青嵐跟那個孽種死得正好,既死無對證又除了個心腹大患,倒是省了我的事,隻是那冊子一日找不到,便不能安心一日了。”她歪在炕上靜靜出神了一回,忽然道:“你去拿紙筆來,給我表哥寫一封信,就說讓他今天明天晚上,還是還是亥時正,在府裏西門那個小穿堂的屋裏等我。”
迎霜想勸,動了動唇,卻不敢吱聲。
趙月嬋靜靜出神了一回,又道:“畫眉那小蹄子有動靜麼?”
迎霜連忙道:“白露時時刻刻盯著,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趙月嬋點了點頭,道:“過一會兒就說我房裏丟了首飾,要挨個兒屋子搜搜,你帶人去她屋裏好好翻騰一回。”
迎霜連忙道:“奶奶隻管放心,犄角旮旯都保管搜得幹幹淨淨。”
主仆二人如何商議暫且不論。卻說畫眉,在東廂裏幫忙料理後事的功夫,便悄悄將床板下的冊子順了出來。回屋打開一瞧便嚇了一跳,將門插上,一頁一頁翻著看了,不由連連冷笑:“怪道青嵐把命都搭進去,原來是為了這個玩意兒。她是癡心妄想,這樣的好事倒便宜了我。”
坐在房裏前思後想一番,重新換了件衣裳,對著鏡子又撲了一層粉,將臉色襯得愈發憔悴慘白些,把那冊子貼身藏了,把喜鵲喚進來囑咐了一番,二人便往秦氏房裏去。
薔薇正站在門口掛祛病的錦囊符咒,見畫眉進來便攔住道:“姑娘來這兒做什麼?太太身上不爽利,這會子吃了藥剛睡著。”
畫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知道嵐姨娘剛去,太太正醃心,身上難免不好,可……可我這兒……”
薔薇問道:“姑娘怎麼了?”
畫眉從衣襟上扯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方才我接著家裏的信兒,說我爹爹摔了一跤,看情形愈發重了,要我回家看看……”說著眼淚滾滾掉落,忍不住嗚嗚啼哭起來。
喜鵲拍著畫眉的後背勸慰道:“姑娘別哭了,別哭壞了身子。”又抬頭對薔薇道:“姑娘想回家看看,可嵐姨娘剛沒,房裏正亂著,大奶奶精神也弱,在房裏不見人,姑娘就來跟太太討個假。”
薔薇道:“這是大事,你且等等。”說著轉身進屋去找紅箋,將事情一說,紅箋皺著眉想了想,道:“太太剛睡了,這點子小事便不驚擾她。畫眉的爹若是情形嚴重,不讓回家未免不顧親情綱常,便讓她回去罷,按著例兒,從賬上給支二十兩銀子,讓她帶著回去探病買藥。這事回頭我跟太太說一聲。”
薔薇得了信兒便出去回畫眉。
畫眉主仆自然是千恩萬謝,畫眉流著淚兒道:“我的好太太,真真兒菩薩一樣,還給了銀子,天下沒那麼慈悲的了。”說完直接跪在台階上衝著屋裏給秦氏磕了三個頭。
薔薇心說:“怪道都說大爺房裏的畫眉姑娘是最會說話辦事的,如今一見果然不錯,是個乖覺人兒。”忙把畫眉扶了起來道:“地上涼,快起來。”
畫眉握了薔薇的手道:“好姐姐,方才嵐姨娘死得淒慘,我和她姐妹一場,說不出的投緣,真真兒比挖心還難受,這廂又聽說我爹出了事,我這腿腳軟得發抖,厚顏求姐姐扶著我走一程。”
薔薇是秦氏房裏的二等丫鬟,素是個仁厚心軟的,見畫眉這樣說,便和喜鵲左右扶著她,走到二門上看她主仆上了馬車方才回轉。
畫眉一上馬車,滿臉的悲苦嬌弱全然不見了,撩起簾子對車夫道:“快些走,加倍給賞錢。”
喜鵲拿帕子給畫眉拭了拭額角的香汗,低聲道:“大奶奶她們不會追來罷?”
畫眉靠在車廂上,把那冊子掏出來輕輕撫摸著,淡淡道:“沒這麼快,就趁她措不及防,咱們趕緊趁亂溜了,在家裏躲兩天,等大爺回來再回家。”
喜鵲“嗯”了一聲,拿了扇子給畫眉扇風。
畫眉微微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