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是個老實怯懦的三掌櫃,不過是拿林府的那點例銀,還要時不時送禮給大掌櫃買個平安順氣;她娘縫縫補補,給人洗洗衣裳也隻能賺幾文錢。她一心想帶全家脫籍,可這些都是要銀子贖身的!再說脫了賤籍,該怎麼維持生計?她爹要開鋪子也好,爹娘養老也好,手裏總該有個本金,她如今在府裏不好作畫,便斷了個進項。當初詩社的擔子她並不想攬,可吳媽媽一說多給一個月的月例她便心動了。她如今在府裏雞鴨魚肉,可她爹娘還吃著寒酸,隻有在她回家才做頓肉吃,她看在眼裏,嘴上不說,心中卻發酸。有這銀子,她娘就能少縫幾個活計,少洗幾件衣裳,爹娘就能多吃些好的滋補身體。銀蝶和含芳都是殷實奴才家出身的,月例不過買脂粉頭油,再做兩件鮮明衣裳便花銷了,哪知她的心思與艱辛!
再者,自從大爺給了她一盒膏子,東廂便詭異起來,多少冷嘲熱諷,多少群起攻之,連青嵐都對她淡淡的,隻有小鵑仍是天真爛漫,與她交好,別人卻一個為她說話的都沒有。銀蝶一個三等丫頭都敢跟她頂嘴撒野。為什麼?還不是因為銀蝶一家子是世家仆嗎,在林府有勢力!青嵐三番五次都想把銀蝶從東廂趕出去,都遲遲不敢動手。
香蘭雖善心好性兒,卻也不代表她就甘心被人欺負。原先在曹麗環身邊,她是沒有辦法,隻得日日陪著小心。主子也就罷了,如今她難道還要受個三等丫鬟的氣?銀蝶不過是欺負她在林府裏孤立無援罷了。若無人倚仗,隻一味老實低調,隻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香蘭便為自己尋了個靠山,便是吳媽媽。
吳媽媽是林家的老人兒了,原是秦氏的陪房,與別人不同,林錦樓又吃著她的奶長大,在老仆當中最得體麵,卻不愛擺架子,愛笑隨和,說話卻極有分量。香蘭這些天辦事盡心竭力,很得吳媽媽青眼。這些日子有了吳媽媽為她說話,青嵐對她便親切了些,順帶著,銀蝶對她也收斂了許多。況,這場詩社人人都以為是吳媽媽協理嵐姨娘辦的,為著青嵐的麵子,吳媽媽也不會將此事的內情往外渾說。
詩社這一樁事,既賺了銀子,又找了靠山盟友,可謂一石二鳥。
可今日林錦樓又來找她,香蘭覺著不大妙,心裏盤算著回頭向吳媽媽告假,先回家半個月,避避風頭,也淡淡林錦樓的心思。況且……她心裏還隱隱存著希望,那便是宋柯能將她討走,這樣日後再脫賤籍貫,也會方便許多——興許宋柯一令之下放了她也未可知。
她在林府裏小心的為自己謀劃將來,如同下棋一般,走一步看三步,這樣的心思又豈是銀蝶那眼界狹隘的蠢貨之流所能明白的。
香蘭聽見含芳隱隱說她:“不是什麼討喜的東西雲雲。”不由搖了搖頭,她從來沒想過該如何做個玲瓏八麵,左右逢源,甚討主子歡喜的好奴才,她不過盡量想讓自己在林家過得舒坦些,多賺些銀子早日脫籍出去。
誰愛當個討喜的奴才誰就當去罷,她陳香蘭概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