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亭笑著說:“看看,奕飛兄一來就成了香餑餑,我是沒人疼,姐姐妹妹們都不理我。”
林東綾白了他一眼:“你天天在我們跟前晃,想不見都不行,宋哥哥卻難得來一趟,你還能有他金貴?”
眾人都笑了起來,宋柯趁機寒暄了兩句,便拽著林錦亭走了,一眾人跟出去相送。香蘭看了半天熱鬧,一轉頭,曹麗環正站在她身邊,隻見臉上潮紅,雙眼冒光,呼吸也有些急促,眼睛緊盯著宋柯和林錦亭的方向。此時卉兒回來,香蘭不動聲色的輕輕喚了一聲道:“環姑娘,如果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曹麗環這才回神,跟香蘭說:“你去後頭找踏莎,二姑娘給我一盆花,你正好搬回去。”
香蘭聽了,便轉回到後頭,林東綺送了曹麗環一盆白玉蘭,香氣芬芳沁脾,花瓣晶瑩剔透,堆雪砌玉。
香蘭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氣,抱著花盆暈陶陶的往外走,想起前世因自己的名字裏有個“蘭”字,又愛蘭花高潔馨香,屋裏屋外都擺滿了各色蘭花,什麼墨蘭、蕙蘭、春蘭、劍蘭、寒蘭,梅瓣的、荷瓣的、水仙瓣、蝴蝶瓣,林林總總的門上、梁上、窗戶上、廳裏的桌子條案上,正是萬花圍繞。每到春季玉蘭開放,她便摘上一朵,別在鬢發邊上,頭發絲裏都帶著馥鬱的芬芳,她還和丫頭們把凋零的蘭花采集起來製成香餅子、香球子熏衣裳,這些都是她前世極其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香蘭出了惠豐齋,拐到石子鋪成的小路上,又走了一段路,閃身躲到假山後麵,看著四下無人,便把花盆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偷偷的摘下一朵玉蘭,別在鬢發邊,俯身湊到湖水邊看。
那湖水碧綠平和,倒映出一張桃花臉,水裏的女孩兒豆蔻芳華,鬢邊攢著玉蘭,真不知是人比花嬌,還是花兒把人襯得更嬌美清麗。香蘭知道這具皮囊惹人,自來到林府便沒有好好打扮過,頭發都是胡亂梳上一梳,紮根藍色或白色的頭繩了事,衣裳也多是舊的,不過石青和靛藍兩種顏色,自打曾老太太去世,府裏統一做了素服,才穿了白色衣裳。可她也是愛美的,這會子趁著沒人,便從懷裏摸出一把桃木梳,把一頭的烏發放下來,口中顛三倒四的揀了一出《西廂》哼著:“雪浪拍長空,天際秋雲卷……東風搖曳垂楊線,遊絲牽惹桃花片,珠簾掩映芙蓉麵…...空著我透骨相思病染,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休道是小生,便是鐵石人,也意惹情牽……”待頭發也梳好了,又把那朵玉蘭端端正正的簪在發髻邊,俯下身子左照右照,做了個鬼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忽然,那湖水裏倒映出一個男子的身影,不聲不響的出現在她背後。香蘭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一看,隻見林錦樓正站在她身後,雙眼直直的看著她。香蘭有些慌,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裙,低著頭往旁邊退了兩步,小聲喚了一句:“大爺……”
林錦樓嘴角一勾,揚起一抹懶洋洋的笑,往前走了一步問道:“你方才唱的是什麼小曲兒?怪好聽的。”
香蘭垂著頭,囁嚅著:“我,我……隻是聽別人渾唱的,就學了個調調。”林錦樓身材高大,加之本就有壓人之威,香蘭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便又往後退了一小步。
林錦樓今天原本在花園子前頭的水榭裏宴客,來的幾位小爺都是京城裏權貴之子,平素都跟他稱兄道弟的,如今下江南遊山逛水,他必然要做東,那幾位早就聽說林府暢園的美名,鬧著要來園子裏賞玩。林錦樓便將人迎到前園擺宴,因在曾祖母孝裏,不可太過,便不備絲竹,隻敞開了吃喝一番。
好容易將人送走,林錦樓也喝得有五六分醉意,便轉到後園子來,卻三繞五繞的到了這一頭,見景色優美,便舉步慢走,隱隱聽到那假山後頭有人在哼唱小曲兒,偷眼一看,卻瞧見有個丫鬟正歪坐在地上梳頭發,遠遠的看不清相貌,隻見穿著一件石青色的褂子,下麵是白色的裙兒,裙裾下依稀探出一點秋香色的繡鞋,身段窈窕柔軟,烏壓壓的發直垂到腰際,那女孩兒的歌聲甜糯糯,讓他心癢癢的,直想把那頭發撩起來仔細看看她的模樣。
後來那女孩兒綰好了發,一張雪玉般的臉兒便顯了出來,又見她自得其樂,以湖為鏡,簪花弄姿,林錦樓覺著有百千隻小手兒再撩撥他的心,便再按耐不住,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