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歸家後鎮日無所事事,薛氏有意讓她跟街裏街坊同齡的女孩兒們一處做針線玩耍,香蘭去了兩回,回來道:“並非我類,湊一起也沒趣兒。”便在家幫薛氏做些家務,閑暇時隻看書抄經,做針線補貼家用。
這一日香蘭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繡花,忽聽院子裏一陣喧嘩,有個尖銳的大嗓道:“誰偷你家衣裳了?青天白日的誣賴人也不怕喉嚨裏生爛瘡,我呸!”
“我親眼瞧見你拿了我家香蘭的衣裳,我漿洗了晾在院裏,你進了廚房一趟,出來便把衣裳揣懷裏進屋了!”說話的人分明是薛氏,香蘭從窗子向外一望,隻見母親跟呂二嬸子站在院裏大眼瞪小眼,院門口有幾個小孩子探頭探腦。
呂二嬸子一家也是林府的家生奴才,同香蘭家住在一個院裏,平日素無往來。呂家愛貪占些小便宜,常常偷陳家的東西,大到衣裳、麵盆、臘肉,小到柴火、蔥蒜,沒有不順手牽羊的。
“放你娘的屁,姑奶奶可看不上你那幾件爛衣裳,我們家姨奶奶在府裏多大的富貴勢力,綾羅綢緞都是擦屁股的!想錢想瞎了心的小娼婦,竟想訛到我們頭上!”呂二嬸子慣會潑婦罵街一套,花樣百變,又生得黑壯,雙手叉腰往院裏一站,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什麼醃臢爛臭都敢往外噴。
薛氏不會謾罵,氣得渾身亂戰:“你分明拿了我家的衣裳,我前些日子扯的細布,做的簇新的應季襖子,袖口上還繡了花樣。頭上三尺有神明,你也不陰司報應!”
呂二嬸子一口唾沫啐在薛氏臉上:“要有報應也該報應你這樣的娼婦!原在府裏就勾搭爺們,粉頭一樣的下流坯子,被太太奶奶們攆出來,沒皮沒臉,沒羞沒臊,還不找個旮旯吊死,反倒做圈套汙蔑你姑奶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莫非打量我是好欺負的?明兒個就讓我們家姨奶奶來做主!”
這一番話說得薛氏又冤又羞又怒,指著呂二嬸子:“你,你……”哽咽得說不出話。香蘭見呂二嬸子如此欺辱母親,心中大怒,將針線一丟,穿下鞋便要往外跑,卻被陳萬全一把拖住道:“我的小姑奶奶,外頭吵得正凶,你去跟著裹什麼亂!”
香蘭掙紮道:“我娘受欺負,遭了這樣大的羞辱,我怎能不過去!”
陳萬全一瞪眼:“你快消停消停罷!呂家大閨女是府裏頭大爺的通房,以後生了哥兒姐兒抬了姨娘,就是半個主子,咱們敬著還來不及,怎好上趕著找不痛快?你娘婦人之見,頭發長見識短,她是混蛋,你也跟著混蛋?”正說著傳來“哎喲”一聲,原來薛氏被呂二嬸子一把搡倒。
香蘭怒極反笑道:“自己媳婦兒被人攆著打罵‘娼婦’,不出頭反倒罷了,竟沒用到這步田地,你在家裏跟我娘擺的那些威風拿出一兩分來,咱們家今日也不會受這個氣!”說完一把推開陳萬全便跑了出去。
呂二嬸子欺準了陳萬全不敢生事,有意打壓薛氏,又因呂二叔讚過“陳家娘子生得標致”,想偷看薛氏洗澡被她抓住,如今想起來便恨得牙疼,抓扯著薛氏的頭發,口中“賤人”、“粉頭”罵個不住,街裏街坊都知呂二嬸子是個有名的潑婦,不敢伸手相幫,隻在旁邊相勸。
香蘭見母親鬢發散亂,滿麵淚水被呂二嬸子壓著打,愈發惱恨,順著牆根悄悄溜到院門口,抄起門閂便衝上去,口中大叫道:“混賬婆娘,竟敢打我母親!”狠狠一記招呼在呂二嬸子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