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3)

這部書裏,你要聽些聽也沒聽過的故事,見些想也沒想過的新鮮事兒。

這部書講的是關東,是那個可以把鼻涕胡子凍成一砣砣的地方,你如果用手一絕,胡子就被絕折,在冰塊塊裏有你的胡子,也不疼,更不流血。講的是在這樣一種天氣裏的故事。這部書裏的人都很怪,一個溫文爾雅的姑娘叼著一隻煙袋,那煙袋杆好長,和姑娘那玉藕一般的臂差不多長,姑娘在噴雲吐霧,那煙霧在明珠翠王當烏雲欺雪的姑娘頭邊鬢角上繚繞,讓人如霧裏看巫峰,不知神女究竟多美。可誰知有人湊上去涎臉一笑,這煙袋便砸在這個人的臉上,叭叭叭三下,不多不少,左右頰上便有了一圓圓的傷疤,傷疤是煙袋鍋樣,中間呢,燙成一個黑黑糊糊的疤。另外一下是打在人中處的。賠上了兩顆上門牙,也在四唇留下了一個煙袋鍋傷疤。這人從此也就改了綽號,叫“三錢”。

看來,這明眸皓齒的抽大煙袋的姑娘一點兒也不好惹。

當然不止是有這麼一個人物了。還有更奇絕的故事。

你沒見過丐幫,尤其沒見過關東的丐幫。金庸老先生和古龍先生筆下的丐幫大多是紀律嚴明,玩蛇弄棍的風塵俠客,那些人除了穿得破些,不坐車以外,同一般的江湖人也沒什麼大異。可關東的丐幫就比這些人怪異多了,單是那乞討的方式就顯得氣派——秋收了,單等你財主把糧食收進倉,打好揚淨收進穀囤裏時,丐幫來了。

丐幫的人不是走著來的,全坐大車,丐幫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坐在大車上。大車有七掛,每掛車都是一馬駕轅,三騾拉套,大車喀咯咯跑得歡實,直奔你財主家來,馬掛鸞鈴,咯靈靈——咯靈靈——響得很歡快,鞭子打出鞭花來,叫得也很響亮,車上的人笑啊、鬧啊全不分老少長幼,什麼話葷來什麼,不忌一點葷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麼話都扯。這一串大車來到了你家門前,在大門外一字排定,就沒了一點兒聲響,上百號人的眼球兒都是黑的,盯著你財主家的黑漆大門。

財主家的仆人不敢關門,他們知道關門也沒用,關門之後,隻能馬上使門板遭殃。

莫忘了這些人上財主家門前,隻是“乞討”。

就見那大車上有一個挎小筐的男人,他那樣子很滑稽,挎那一隻小筐很小,小到了隻能裝兩個饅頭,一根骨頭的程度。那隻筐雖然編得很精巧,但隻這麼一點點大,怎麼能討得偌多食糧來喂寬大的饑腸?

但財主家的仆人見了這筐兒,不由得肅然起敬。

那是因為這一群人隻有他一個人挎筐,他就是這丐幫的頭兒。這個挎筐的人一句話,大車上的百號人就隨之進退。

他不叫什麼幫主,也不叫什麼分舵主,關東人叫他是“筐頭兒”。仆人們吃驚的是,他的筐這麼小。

越是小的筐頭兒,領的丐群就越大。據說北方丐幫的幫主總筐頭兒的那口小筐兒可以噙在嘴裏。

這挎筐的筐頭兒揚手一揖道:“請你家老爺講話。”

老爺當然不敢不出來。

仆人拿來一張凳子,老爺就坐在廳院裏,大門敞開著,看丐幫乞討。

乞幫的乞討是一場“表演”。

先是兩個乞丐出來,這兩個乞丐可能是一老一少,也可能是一男一女,更可能是一胖一瘦,兩個人上前來,衝財主打揖鞠躬,就拿出兩枚小小的竹片,一邊叭叭打著點兒,一邊就說逗扯唱起來。這兩人說的是“慶口”。

“慶口”說的盡是好話,一門說這家財主的好處,說得主人咧了嘴樂才算數。

胖子道:“開口笑,湊熱鬧,這家財神有門道。”

瘦子道:“有門道,盡發財,出門盡踩坷垃來,一腳踢,眼發亮,金錠銀塊土裏藏。”

這多半象後世的數來寶,講道財主家的好話,圖他施舍的。

這些人可以說得天花亂墜,把黑土說成白銀,把稀屎講成黃金。如果財東心中一樂,就喝令賞。

賞少了不行,賞給一隻大金元寶,不行。這群乞丐見筐頭兒不動,他們也不動,人都站著的站著,坐著的坐著,黑漆漆的眼球眨也不眨地盯牢你。

這說“慶口”的人說道累了,也不見財東施財,就悄悄地竹片一夾,人蔫退去一邊。

就上來兩個人,一男一女,通常都是一男一女。

這男人長得凶,一臉橫肉,往院中間一站,象個喪門神。這女人臉色蠟黃,身挑兒高瘦,走起路來一步三搖,擰啊擰的站在男人身邊。她頭發向後梳成一個抓髻,腦門兒油亮,頭發上的桂花油味兒直衝鼻子,腦門上紫紅紫紅一個圈兒,那是拔火罐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