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木葉凋零。天色漸晚,荒蕪的山道上,一半百老者與八九歲的童子悠然而行,身後則是一挑著行李的中年大漢。
望見不遠處隱約的山寺飛簷,那童子喜上眉梢道:“爺爺,西林寺果真到哩。”老者頷首笑曰:“一路行來,敬修可是累了吧。”童子連連搖首:“不累,不累,修兒一點都不累。今日到了西林寺,明日就到了青石浦,後日就...莫大叔,後日到哪兒?”
大漢明知稚子童言未出過遠門,其實此行路遙,卻那是數日可到得?卻也笑道:“後日就到連家灣,大後日就是。”尚未說完,就被童子打斷:“是了,是了,大後日就到林家堡,就可以見到寶兒妹妹了。”
三人說笑著,不一會兒就到了那山寺前,隻見殘垣斷壁,好不荒涼。那大漢定睛望了望,臉色微變,低聲說道:“葉老爺,這荒寺有古怪。”未說完,卻見那童子歡笑的往寺裏跑去,不禁疾聲喊道:“敬修小哥兒,快快回來。”那童子愕然,回首卻見老者搖手笑道:“無妨,無妨,一起進去罷。”
此時夕陽已沉,涼風習習,卷起枯葉貼地翻滾,簌簌作響。三人入得大殿,隻見殿當中孤零零一斷頭佛像,佛身中間亦是一條好大的裂痕,卻不知供的是那位菩薩佛祖,神龕前的燭台香爐更是灑滿四處,壁上的圖畫也早已殘敗不堪。
老者環身四顧,吩咐大漢道:“今夜便在這大殿歇息一晚罷。”又把東瞧西顧的童子喚住:“修兒,莫要四處亂跑,早些歇息。”那童子口裏應著,卻依然鑽殿後四處張望,卻對老者說道:“爺爺,我到後院看看去。”
大漢望了望那童子離去,一邊收拾鋪墊,欲言又止。卻聽老者笑道:“老朽觀此地陰氣雖重,卻無煞氣,應無大礙。”大漢遲疑道:“老爺慧眼。”心下甚是不屑。隨後二人又談起此去林家堡之事。
原來這莫大漢乃是林家堡管家,年輕時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綠林好漢,一手快刀所向無敵。後被林家老堡主收複,忠心耿耿做了管事。這林老堡主與老者正是親家,當日少堡主與少夫人成親時,莫管事亦曾陪少主人數次往來下聘禮接親。在莫管事瞧來,親家老爺隻是一老儒書生,並無其他所長。然而此次寶兒姑娘得了怪病,束手無策時,林堡主不求江湖上的神醫,卻要他來請親家老爺,實在是咄咄怪事。故一路上,莫管家雖然表麵信服,心下卻不以為然。比如此次借宿這荒寺,莫管家以武者本能察覺有古怪,也僅僅是古怪而已。可這親家老爺居然說甚麼陰氣,煞氣的,實在不敢讓人苟同。
二人正說著,卻聽外麵童子叫喚道:“爺爺,爺爺,快來看,這廂房裏居然有書哩。”二人聞言,相視一眼,齊齊往後院而去。待來至廂房,那童子跑到老者跟前,拉著其衣袖:“爺爺,你快看,這裏有書,有筆墨,有燈台,而且居然是‘四書”哩,難道這裏和尚,不讀佛經,想考功名麼?”
老者被逗得失聲而笑。隻見這廂房卻甚是幹淨,筆墨紙硯端放於案側,更有一部書稿置於案前,似是尚在翻讀一般。莫管家亦是笑著道:“修哥兒,這些書紙想必是他人所遺吧。”童子恍然道:“是了,是了,看來是有人先在這住下了,你看這硯台裏還有墨汁哩!隻是不知他人去了何處?”老者微微頷首道:“好了,修兒。回去歇息去,私入他人寢室,非禮也。”說著轉身而去,大漢亦拉童子之手隨其後。
三人回到大殿。此時天色已暗,便掌了燈。那莫管家尋了柴火來,又去後院尋井水。誰知那井已枯多時,三人隻得圍著火堆吃了些幹糧。那童子未出過遠門,前幾日吃些幹糧,尚覺有趣。如今吃的多了,便覺無趣,吃了幾口,便嚷嚷吃飽了。因無井水,便早早除了鞋襪,一邊鑽進被窩打滾,一邊央求莫大叔。那大漢亦是一邊與老者說些閑話,一邊應著童子,答應明日定會抓些魚蝦,還要采些果子與他。
葉敬修畢竟小孩子心性,加上白天一路遊玩,在被窩裏嬉鬧不久便漸漸睡去。
莫管家瞧小公子已睡去,便低聲對老者說道:“葉老爺也去歇息罷,小人守夜,明早好些趕路。”老者聞言點點頭,情知他畢竟慣在江湖上走動,經驗老到,便安心就睡去。過了約莫兩個時辰,莫管家見他二人都已歇息,便把火堆熄小了些,又持燈將大殿前後查看一番,心中一動,來到後院,隻見清冷寂靜,數間廂房皆是黑漆漆的。心道那廂房裏的書生怕是外出了,便折回來將殿門上了門杠,然後和衣而睡,卻是不敢睡沉了。睡了一會,心中疑慮重重,索性盤坐在地鋪上打坐練氣。
此時已更深夜冷,大殿內寂靜暗黑,隻有微微發紅的火星子發出輕微的比啵聲。葉敬修晚飯未吃飽,故睡的略有不踏實。恍惚間傳了一陣讀書聲,心中惱慍,忽地的想起,這讀書聲不是自家時,隔壁那個整天半夜不得安寧的傻書生,而是寺院裏那個無人的廂房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