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鍋湯水在火上撲撲滾著,湯色鮮紅妖豔,鍋內許些像是內髒的塊狀物隨著湯滾上下浮動。鍋邊一張粗木方桌上,擺著一具無頭屍體,四肢被切下來整整齊齊的堆在桌子一角,卻不見一滴鮮血,好似這具屍體的血被什麼妖物吸食一光。一陣風起,茅屋頂上覆蓋的許些樹葉嘩嘩作響,屋梁上懸掛的一盞昏黃的油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燈芯晃的兩下,終究熄了,留下一縷輕煙。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草叢中探出頭來,罵了一句,迅速竄進屋內,從懷裏掏出火石,麻利的爬上屋梁將那盞油燈重新點著,而後翻了一個筋鬥跳到地上,再朝鍋下塞了幾塊木塊,火光映在他臉上,原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那男孩伸出一隻手掏掏耳朵,自言自語道:“這鳥地方風真大,連老子拉泡屎都不太平。”他抬頭看看那盞油燈,暗想一時半會不會再被風吹熄了,正待邁步出門繼續那五穀輪回之事,卻發現屋外站了高高矮矮十餘個人,二十多隻眼睛一動不動的都盯著他,不由得伸手揉揉眼睛,“咦”了一聲,心中暗想:“剛剛連個鬼影都沒有,怎麼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他想到“鬼”字,心中一個激靈,“莫非是撞鬼了”眼光瞟去,看見地上二十幾隻腳,頓時安下心來,安慰自己道:“鬼是沒腳的”。那十餘人有僧有道,個個手握兵刃,神色緊張,如臨大敵般的左右張望,最後目光都彙聚到那男孩身上。其中一位中年道士拿起劍指著那男孩喝道:“小妖,那老妖在哪裏,快快說來!”
“小妖?!”那小男孩摸摸腦袋,見那道士又矮又瘦,手中卻拿了把比他還要高的長劍,頭發上還沾了些草屑,樣子頗為滑稽,心中暗笑,歎了一口氣道:“各位,不可否認我在這風高月黑的深山中出現讓大家對我產生了一點誤會,但是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人。”
那道士怒道:“妖人休得狡辯,速速招來,免得吃皮肉之苦,”說罷左手如穿花蝴蝶般結了十餘個印,作勢欲發,卻被一隻大手攔了下來,卻是身邊的一個胖和尚出手阻止。那胖和尚拉住那道士說道:“閑語道兄,小僧剛才查看此處,確無一點妖氣,看來這位小施主並非妖人一類。”
那道士一愣,從懷中摸了張天師符,施法祭出,那天師符全無反應,他臉色稍霽,收起寶劍問那男孩道:“小孩,你在此作甚?”
“給人做菜,”那男孩隨口答道,“就在屋裏。”
閑語道士朝屋內看去,不覺大駭,一把抓住那小男孩,厲聲喝道:“烹人而食,還說不是妖!”其餘人等也瞧見了屋內那具無頭屍體和那口鍋,紛紛叫罵,要將這小妖就地正法。
那小男孩覺得那道士的手好似鐵爪一樣,胸痛欲裂,不由得拚命大叫大罵道:“放開我,我不是妖,放開我,死道士!”
閑語道士左手抓著那小男孩,右手拔出寶劍,正待一劍揮去,眼前灰袖一閃,脈門上一陣酸痛,這一劍再也揮不下去。那胖和尚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閑語道兄,此事頗有蹊蹺,須得問個清楚。”
閑語道士怒道:“肥羅漢,你要怎得,庇護妖人不成!”話還未說完,手中一空,那小男孩竟被肥羅漢不知不覺中奪去,閑語道士自知法力不如他,朝地上呸了一口,叫罵:“直娘賊!你得給老子一個交代!”
肥羅漢伸手一拂,小男孩頓覺胸口的疼痛感減輕了許多,見那和尚肥頭大耳,活像廟裏的彌勒佛,心想:“這個胖和尚本事可比村裏李大夫高多了,不知道可不可以拜他為師學兩手?”
羅漢和尚見那小童雙眼亂轉,哪裏想得到這頑劣童子正打他的主意,合什問道:“小施主,你可知屋內那人是何人所殺?”
小男孩愕然道:“人?屋裏哪有人?”
那閑語道士跳將過來,指著屋內叫道:“小妖你休得狡辯,那鍋裏不是!”又轉向肥羅漢,手舞寶劍道:“和尚,還和他羅嗦什麼,一劍殺了便是。”
小男孩小心翼翼的將閑語道士的寶劍從脖子邊上推開,嘻笑道:“那哪裏是什麼死人,”他一個跟頭翻到方桌邊上,清了清嗓子,揚聲叫道:“這是名揚五湖四海威震中華飲食界彈性十足入口即化如夢如幻的令狐家傳秘方豆腐,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哦,對了,順便介紹一下,本人就是令狐豆腐第二十代傳人令狐笑,餘杭縣上人稱笑哥兒的就是我了。”
眾人均感驚奇,紛紛搶進屋內,圍著方桌查看那無頭屍體,果然是由豆腐雕刻而成,再看那口鍋,不過是一鍋辣椒水煮豆腐。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說什麼好。那閑語道士仍強道:“常人吃豆腐哪有雕成死人的,分明有古怪,再說餘杭縣離這南疆荒山數千裏,這個小兒怎麼會在這裏,我看他肯定和那血魔老妖有關。”
那小男孩令狐笑邊摳鼻子邊道:“雕成死人有什麼古怪的,這隻是說明客人的品味與眾不同,你看,”他從鍋裏撈出一條大腸,對眾人道:“瞧瞧,這是豆腐衣作的,裏麵灌了豆腐花,咬——一口包你香汁四溢,回味無窮,”又撈出一顆腰子,“嘖嘖,這顆腰子可就難度大了,我用了三天時間,試了三十一種方法,才讓這顆豆腐腰子如同真的腰子一樣,吃起來脆嫩可口,還有淡淡的尿騷味,方法嘛,這個是商業機密,不能告訴各位,”令狐笑隨手將手指上的鼻屎彈入鍋內,又撈出一顆眼球道:“這顆眼珠嘛,是用,是用……”他撓撓頭,想起自己從未做過眼球,正在奇怪,旁邊伸來一隻枯爪似的手抓起那隻眼球,一個聲音幽幽道:“這個是我丟了的眼珠”。令狐笑扭頭一看,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高兩丈體如枯骨的亂發男子,正拿著那顆眼球塞在眼眶裏。
閑語道士見了那人,驚呼“血魔老妖”,剛想拔劍而上,那亂發男子一隻手揮了一下,閑語道士頓時渾身酸軟,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被四條細細的血色蠕蟲縛住,那血色蠕蟲一半鑽入肌膚之中,另一半露在外麵,顏色瞬間從鮮紅變成深紅,又從深紅變成鮮紅,兩種顏色來回交替,說不出的詭異,而傷處癢酥酥的,一點也不覺得痛楚,反而舒坦之極。閑語道士大駭,不知道何時著了血魔的道,正要伸手去拔,胸口檀中穴著了羅漢和尚一指,頓時動彈不得。“勿動,這是血魔的血蠱,專門吸人精血,”羅漢和尚苦笑道,看著自己的一隻手上的血肉像雪融似的消失隻剩下森森白骨,“若是動了就會像我這樣。”閑語道士才知羅漢和尚原來不是害自己,口中那句“禿驢”便咽了下去,訕訕道:“多謝大師。”他環顧四周,發現隨行十餘人全部中了血蠱,有數人的手腳已經成了白骨,他又驚又悲,對那亂發男子破口大罵道:“血魔,快放了我們,用這種卑鄙手段算什麼好漢!”一幹人等動不得手,也隨聲附和,這幹人來自中原各大門派,多是粗俗之人,一時間各地方言問候血魔老母之言聲聲不絕。
那血魔並沒有理會那幹人等,隻顧將眼球塞入眼眶,然後抬起頭幽幽道:“閉嘴。”那一幹亂罵之人嘴上立刻多了一條血蠱,聲音嘎然而止。他歎了口氣道:“何必”,忽然聽見牙齒相互擊打聲,他低頭一看,那令狐笑癱軟在地上,四肢發抖,嘴裏格格聲不停,不由得咧嘴一笑,說道:“別怕,我不會傷你。”令狐笑顫聲道:“說話當真?”那血魔臉色一沉,厲聲道:“我血魔豈有戲言。”令狐笑瞧著那亂發男子雖然麵目猙獰,但言語中確有一種威信,不知不覺一顆心放了下來,但看著邊上數人手腳都變成白骨,一顆心又吊了起來,一動不敢動。可他貧嘴慣了,忍不住嘴裏冒出一句:“大哥貴姓啊?你的眼珠掉下來還能裝上去啊,還能看見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