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會討厭你們,也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
平時的葛原會如此回話或立刻反擊吧。
但是,此時的葛原什麼都沒有做,隻是任憑對方擺布。
對葛原來說,麗凰的話一針見血——這讓葛原更為難受。
被人說成無能,或者大喊“為什麼不保護我們”並丟石頭過來還好一些。被人憎恨還輕鬆一些。
這座島上發生的事都怪自己,卻隻有自己在責備自己。其他人對他的讚賞隻能讓他感受到痛苦。
他蒙蔽了——這份痛苦。他將視線移開了。覺察到自己的內心,他無能為力地憎恨著自己——他無法反駁麗凰的話,隻能承受對方的毆打。
因為葛原一知半解的理解,麗凰的話越發強烈地敲打在他的心上。
趁這個間隙,麗凰已足夠打倒葛原。
現在比起心靈,對於葛原肉體的損傷更為巨大,但是葛原沒有反擊,這種狀況持續下去他死掉也為不怪。
“請住手!”
少女淩洌的聲音試圖阻止麗凰的暴虐行為。
潤揮舞著武器,在強烈的決心中大聲說道。
“我會老實跟你走的。這樣你就沒有怨言了吧。”
“哦?你肯聽話就好。”
麗凰臉上浮現起殘酷的笑容,將青龍刀從跪倒的葛原頭邊移開。
“等……等下……”
葛原想要站起身,膝蓋卻完全沒有力量。潤走向這樣的葛原身旁,裝出擔心他的樣子對葛原耳語。
“……我沒事。兩位偵探被抓去了最下層……請您想辦法幫他們逃脫。”
“什麼……?”
兩位偵探。是說這座旅館裏的白人姐弟嗎。葛原沒有跟他們直接接觸過,因此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抓。
比起這些,就因為自己的錯讓她落入西區人的手裏,這個事實無比沉重。不隻是她。弄不好還會引發西區與東區的抗爭——這種事對於其他島民來說絕對沒有好處。
不隻是炸彈的事,就因為自己——加速了島的崩壞。理解到這件事的同時,葛原的視野第三次猛烈搖晃起來。
“喂……”
葛原想要說些什麼而抬起頭,潤已經從自己身邊離開,在幾個黑衣人的帶領下走進車內。
旁邊的廢棄旅館陰影處停著西區的車。跑過去就能立刻趕到,但葛原有一種永遠也觸碰不到的錯覺。而且,葛原的腿無法動彈。他的身體受到了想象以上的傷害。同時也在精神上套上了同樣沉重的枷鎖。
麗凰叫來兩位部下,俯視著葛原淡淡地說。
“真不像樣啊,狗奴才。不過,即使如此我也沒有小看你。正因為如此,我才憑借自己不擅長的舌戰製造出你的破綻。”
他的視線確實是俯視,但其中絕對沒有輕視的意思。
“我很信任你的能力。今後也為了自衛團的工作努力吧。”
最後——麗凰在淡淡的笑容中說出諷刺的話。
“為了我等。”
於是,麗凰就這樣背向葛原,向身旁的兩位部下給出簡潔的指示。其中一人手持中華刀,另一人懷中藏著手槍,都是私人傭兵。
“他的腦漿跟內髒都搖晃得差不多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們稍微給他點顏色看看。絕對不要大意。”
麗凰冷淡地說著,便再也沒有回頭。
就像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人能夠妨礙他似的,他在心裏盤算著一步接一步的手段——他沉浸於實行這些手段時的快樂,隻是不停大笑。
一切事物都處於自己的掌握之下,他擁有這種毫不動搖的信念。△
▲麗凰與潤乘上的車從自己的貨車背後遠去,最終消失在視野之外。
從後視鏡看向後方的凱利如同小醜一般發出哄笑拍著手。
“嘻哈哈哈!走了走了。感覺根本沒把我放在眼中呢!不過這樣更輕鬆一點,也好!”
不過,她的內心充滿了跟話語中完全不同的感情。
——喂喂,不對吧。
至今仍然跪在地上——懊悔地用拳頭敲打地麵的葛原映入她的視野之中。
——這不是宗司的性格吧。
葛原和麗凰的對話她全部聽到了。
裝在貨車外部的集音器將兩人的對話還有周圍私人傭兵的嘲笑聲都清清楚楚地傳入了凱利耳中。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葛原。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凱利發狂般笑著,同時吐出了二氧化碳。越過前窗看到的景象烙印在她的眼中。
剩下的兩個私人傭兵狠狠踢打著葛原的臉。
那不是小混混勒索他人時的動作,而是經過訓練的人為了給予對手確實的損傷而做出的沉重打擊。
葛原的嘴角濺出鮮紅色的醒目液體。
“嘻哈……”
凱利看著這幅場景,過去的回憶複蘇了。
血的回憶。
那不是販賣自己的最下層,也不是充滿血腥味的殺人現場錄像——
而是買下自己的男人臨死之前跟她的“對話”。“不錯~麵對我的時候看上去一點也不可愛的白皮膚小姑娘。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八房先生,你要死了嗎?”
“可能吧,你的表情再悲傷一點嘛。嘻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太明白。”
“我也不明白啊。嘻哈哈哈哈哈哈!”
“呐,八方先生如果死掉,我暫且該做什麼好?”
“……哦哦,就憑‘暫且’這一個詞就降低了不少悲傷的氛圍,令人驚訝啊。沒有這個詞就是讓人感動的台詞了嘻哈哈哈哈!不過,你把這個事實向全島廣播,做一次一代紀念活動不就行了?不要跟隨潮流,要製造潮流……這種東西如果融入進去可是很有趣的哦。嘻哈!”
“製造潮流?”
“沒錯~用你的廣播讓這座島動起來吧!這可是很有趣的哦!嘻哈、嘻哈哈!”
“我不太明白。該怎麼做呢?”
“我也不~怎麼明白啊,總之就是那個吧。動起來就行了?”
“動起來?”
“停下來的家夥多半會因為身旁的人而動起來。那就用身旁的人引他們上鉤,讓他們動起來。這樣的話,那些身旁的人也會動起來……除了那些異常頑固,想著‘我就待在這裏不動’的人。這跟水的道理一樣。攪拌水就會產生漩渦,風吹過就會產生波紋。所以說,嘻哈……讓第一個人動起來是超級困難的。不過,有一種輕鬆的秘技。”
“就是自己動起來嗎?”
“唔哈,你理解得很快嘛!啊,就是那個!讓人心改變是多~麼傲慢多麼傲慢多麼傲慢的事啊!如果你自己擅自動起來~周圍也會擅自動起來。迅速而華麗地動起來就行了!在行動的時候不要考慮善惡!如果有時間考慮這些瑣碎小事還不如跑起來!世界要是宣稱你是瘋子你是壞人,那時你就把他們甩在身後逃跑!世界要是稱讚你,你果然還是要逃跑,跑到沒有任何人任何人的手可以觸及的地方!傳說也好神明也好惡魔也好,都無所謂。總之就是不斷逃跑,你再次回想起那時的快感,就會忍不住一邊回憶一邊奔跑啊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哈嘻哈!”
“八房先生。”
“雖說我已經動不起來了!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唔噢……”
八房一邊笑著,一邊吐出了大量的鮮血。在那之後幾個小時,DJ一個人笑著死去了。
他的樣子跟現在的葛原重合在一起——凱利反而恢複了冷靜。
“嘻哈……嘻哈哈……一樣的嘛?跟那個人。”
她發覺葛原的樣子很奇怪。也知道他一邊喊著金島這個男人的名字一邊被噩夢侵襲。
但是,這件事跟自己無關,是葛原的問題。想到這裏,她就對此置之不管了。
“葛原已經跑不動了嗎?”
——喂喂,不對吧。
因為她不想看到葛原痛苦的樣子。
——這樣就不是我現在的角色了。
不管是痛苦還是開心,葛原隻要活著待在自己身旁就足夠。
——不是這樣,我不是這樣的!
“……”
凱利的笑聲停止,她緩緩地踩在油門上。
——跟那時有一點不同。
她的臉上還帶有笑容,而這次是跟內心完全同步的微笑。
她做好了跟全世界為敵的覺悟,露出目中無人的戲謔笑容——
——我也有能做到的事!
凱利麵對眼前的“敵人”,猛地踩下油門。△
▲他們聽到引擎音迫近時,已經遲了。
在島上躲避小混混四處逃竄的時候車子受到不少折騰——但是現在,那些為了逃跑而傾注的異常加速隻是為了撞飛對手這個單純的行為而加速。
“什麼……”
懷裏揣著槍的男人正要踢向葛原的瞬間——
在數米外手持中華刀的同伴被天藍色的貨車撞飛了。
就像吃了一記狠狠開球的台球一般,男人在低空中旋轉——又在接觸地麵的同時咕嚕咕嚕地翻滾到附近的廢墟,一頭撞了上去。
“……凱利?”
趴在地上的葛原聽到引擎和碰撞音,回想起戴著藍色眼鏡的女人容貌。
葛原想辦法抬起臉向上看去——卻看到剛才踢自己的男人從懷裏取出手槍,正要向凱利的貨車射擊。
從懷中取出手槍。向凱利的貨車射擊。
葛原瞬間理解的情報隻有這兩件。
而這些——已足以讓葛原動起來了。貨車的前車窗龜裂,瞬間擴散的裂痕擋住了車內的情況。
持槍的男人正要繼續射出幾枚子彈——背後傳來某種物體蠕動的聲音。
“!?”
他感覺到危險回過頭去——站在那裏的是一位完全抹消了感情的魔人。
——這家夥……什麼時候站起來的?
仰望著詭異佇立著的葛原宗司,男人背部噴出了令人厭惡的冷汗。
葛原的臉麵向正前方,隻有視線俯視向這邊。
他的視線沉重而敏銳,釋放出無邊無際的冰冷寒光。
葛原逆光的麵龐跟眼神一樣沉重敏銳,接著,他吐露出冰冷話語。
“你做了什麼?”
——這……這家夥……有這麼大個子麼?
葛原宗司。他聽說過這個可怕男人的名字。但是,他想著對方反正隻是自衛團的人,就小看了對方。
“你……剛才……做了什麼?”
“……”
正因為如此,男人為了否定自己感覺到的恐懼,把槍指向葛原。
自己做好了被殺的覺悟,為此做過無數訓練,也曾經射擊他人。
跟麵前這種害怕殺人、沒有持槍的家夥——
想到這裏,男人察覺到了。
葛原確實沒有拿槍。在這座隻要打架就不分生死,刀具和槍支都是家常便飯的島上——身為自衛團的一員,葛原依然能夠插手其他人的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