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扶風離開百越前,就已寫下一封密函,命沐一送回京城。微泫得信,獨自在宮中徘徊了很久。其實,虞王父子豢養逆風殺手、與江湖人來往,這些他早有覺察。他防著仲坤,也有未雨綢繆之意。可一旦最醜惡的現實擺在眼前,他內心的震驚與沉痛無法言傳。
皇叔是他父皇最寵愛的弟弟,而微瀾,一直在他麵前溫良恭謹,十足是個好弟弟。
他下令侍衛統領衛晉與左龍武軍的兩名副將一起,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了虞王府,抄出地牢、密室。地牢中關著顧聽雪的父親顧東來,密室中放著幾大箱金銀珠寶,都是虞王父子暗中搜刮來的,其中有一箱是龍汗青孝敬微重的,以示投誠之意。還有一些龍汗青寫給虞王父子的信,彙報他在百越的進展,其中不乏百越的宮廷機密。
他們利用龍汗青,又唯恐龍汗青羽翼豐滿之後不受他們控製,所以留著這些作為證據,將來好要挾龍汗青。不料這些成了今日的呈堂證供,反而害了他們自己。
顧東來重見天日,又喜又愧,主動招供,說出微瀾派柴明到玲瓏閣找他作偽證的事。至於虞王父子沒有殺他滅口,倒不是心存仁慈,而是想勸顧東來獻出玲瓏閣所有財產,投誠報效。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事在朝廷引起轟動。那些平日裏與虞王父子走得近的人,現在人人自危。微泫卻當殿宣布,隻罰有罪之人,絕不牽扯旁枝。
仲坤還在病中,也被抓進刑部。
不日,扶風歸來,將一幹人犯、證人交到刑部,此事便由程鐵生全權負責。皇帝念他破案有功,給了他三日假期。
扶風回府,一家人團聚,商子牧細細打量兒子,越看越驕傲。他隻覺得兒子越發帥氣逼人,舉手投足間那種從容沉穩的氣度,隻能用一句話形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雲英公主當然也看出來了,他看看丈夫,再看看這個名為義子、實為小叔子的少年,心想,這兩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商略雨拉著扶風問長問短,一口小白牙都沒合攏過。小狐狸也是歡天喜地,這麼長時間,可把它悶壞了。現在扶風終於回來了,今天晚上,定要好好與他聊個夠。
晚上,一家人都喝了幾杯,小狐狸貪杯,一喝酒就沒個節製,暈乎乎的眼神看扶風,嘟囔道:“扶風,公主自由了,你該重新考慮你的終身大事了。”
扶風一怔,心裏像有根弦被猛地彈了一下。蓉兒,蓉兒,因為我的退縮,幾乎將你推入火坑。我一定要保護你,再不能負你,哪怕這身份的障礙,我也會毫不顧忌。
夜晚,月明如水。小狐狸喝了酒,早已忘記自己原先的打算,呼呼大睡去了。扶風在院裏擺下香案,對著觀音像喃喃祈禱:“觀音菩薩,您曾托夢弟子,說我若能將世間浩劫消弭於無形,便能為家母贖罪,圓我心願。如今真相大白,百越與沐月已保太平,弟子在此祈求,求您賜還家母龍女之身。”
香煙嫋嫋,飄過觀音的臉。她的眸子中有了光彩,臉上漸漸散發出一層聖潔的瑩光。扶風驚訝地看到,明明還是那尊像,卻輕輕啟唇,吐出慈藹的字句:“扶風,我已成全你的心意,如今,你的母親已經回到龍宮。”
她伸出手掌,掌中一道眩目的光彩:“炎冰,請來一見。”
一道身影出現在這光芒之中,裙裾翩飛,輕輕飄落在地。熟悉的容顏,隻是眉眼之中流光溢彩,美得教人心醉。
“風兒。”一聲喚,淚光瑩然。炎冰伸手抱住兒子,溫軟的氣息縈繞在扶風身邊,“風兒,是你救了娘親。”
扶風拉住母親的手,兩人雙雙下拜:“多謝觀音菩薩成全!”
觀音擺手讓他們起來,目注扶風:“扶風,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麼?”
未了的心願,便是欠雲裳一份情。
“仙凡相通,違犯天條,將會遭到懲罰。你不要再走你母親的老路,且記,且記。”
扶風仿佛被人將一顆心摘了去,劇痛之下,衝口喊道:“我不要做龍,我做人可不可以?”
炎冰渾身一顫:“風兒!”腳下不穩,一步步往後退去。扶風突然明白自己說了什麼,他撲過去跪倒在炎冰腳下,淚水終於溢滿眼眶:“娘,孩兒該死……孩兒胡言亂語,您莫當真。”
做人,可以留在世間,直到老死。可以享受親情,為父親養老送終。甚至,可以娶到蓉兒,他已下了決心……可是,卻負了母親一人。母親,從來都是孤獨的,她成全別人,犧牲的永遠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