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翎子生(2 / 2)

忽然很想去看看在澡堂子裏工作的薛蕙珍,於是偷偷地買了張票去了。

澡堂子裏霧氣漫漫,站了好大會兒才慢慢地適應了裏麵的光線,幾個穿白褂子的服務員正埋頭拖地。薛蕙珍在哪兒?我努力地找。有個短發女拖地的姿態很好看,不似別人拖地時腰彎成弓形,動作蠻橫誇張。她拖到我麵前時說你是誰家的小姑娘,有沒有大人陪著呀?聲音很柔很輕,像棉花糖一般。我收回目光仔細看她,居然是薛蕙珍。她那兩條黑油油的長辮子哪兒去了?也不應該隨隨便便穿這麼一件泛黃的白褂子吧,那粉色的鎧甲呢?她手中應該拿一杆銀槍而絕不是拖把。

我突然很委屈,扭身跑了出來,看著手中的孔雀藍絲帶,哭了。

從那以後,我不再關注薛蕙珍,她就像一張我曾經無比喜歡的小畫片兒,突然被人撕破了,難受歸難受,可過後,隨手一扔,再也不曾記起。

歲月悄沒聲地溜走,眨眼工夫,十幾年就過去了,我重新回到了那座小城,路經劇院時,見門口水牌上赫然寫著今晚上演《穆柯寨》,楊宗保的扮演者居然是薛蕙珍。

樹洞裏深藏著一個故事,如果不是被人打破寧靜,絕不會輕易啟封,就像這塊兒水牌,一下子把我的思緒帶回到了童年。

我選了最好的座位,靜心等待著開演。

開場的鼓樂讓人激動無比,一身戎裝的穆桂英麵目姣好,紮硬靠,腰挎寶劍,頭戴七星額子盔帽,插雉雞翎子。楊宗保依然是銀槍在手,粉色鎧甲,銀盔素纓,明晃晃的護心寶鏡,卻少了先前的英氣,楊宗保的身材不再挺拔,嗓音幹澀缺少圓潤,那杆銀槍舞動起來也顯得笨拙了些,麵如冠玉的少年英雄不見了。

滿腦子都是以前的薛蕙珍,一個漂亮的甩發,一聲穿雲裂石的高腔,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我毅然起身離去,甚至懊悔自己再來看薛蕙珍的戲是個錯誤的決定。

昏黃的街燈下,有幾隻暈頭暈腦的蛾子在繞著圈兒飛。我毫無意識地走到了劇團的駐地,這裏大門緊閉,物是人非。

非魚在她的《百花深處》結尾時很無奈的說:我替她拉上門,穿過她燦爛繁雜的花花草草,悄然離去。

這會兒我的心情也很複雜,我特別想告訴非魚,你的祝紅梅是當紅青衣,我的薛蕙珍是不可多得的翎子生,她們怎麼都在澡堂子裏待過?

我還想告訴非魚,翎子生這個行當太有講究了,戴翎子的小生沒平民,譬如《呂布與貂蟬》中的呂布,《八大錘》中的陸文龍,《群英會》中的周瑜,當然還有《穆柯寨》中的楊宗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