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是個女孩,一個小女孩。
沒有見到月月之前,就聽人老說起她,這個小女孩是個陌生的熟人呢。
月月聰穎,媽媽教她讀了“黃河九曲天邊落,華嶽三峰馬上來”的詩句,她就爬地圖上細究細查,問黃河究竟有沒有九曲十八彎啊,怎麼數都不夠呢。月月撅著嘴不高興,說古人作詩淨胡編,我長大了一定從黃河這頭走到那頭,仔細數數黃河到底有多少曲多少彎。她媽媽聽得目瞪口呆,不敢再教她“飛流直下三幹尺”了。
月月跟著爸爸學會了下棋,其實也就是知道了象走田,馬走日,小卒過河不回還,小小年紀的她居然敢在客人身邊指點楚河漢界兩軍對弈。
前些日子,氣溫已經很高了,可是偏偏被場從容不迫的雨給壓住了,五月天一下子變得像首活潑明朗的小詩,爽得不由分說。月月隨著她老爸來我們這兒的那天,陽光明媚得居然有些恣意。
這個小女孩像株向日葵,圓圓的臉,短發,齊眉的劉海兒,很是安靜。我們說話時,她依著她老爸一聲不響,隻是葵花般地轉動著臉龐。
我問月月,你是不是你們班最漂亮的女生?
小姑娘忸怩半天羞羞地笑,說不能說是最漂亮的吧,反正班裏沒有比我還漂亮的。
朋友們湊一塊兒說天說地,說東說西,可月月不愛說話。我奇怪著,哪有似她這般大小的女孩如此文靜的呢?
大家驅車來到大唐碑林,用心靈和古人對話,走出他們聚集的石拱窯後心情竟然有些複雜。一群古人,背對著你時,它是年代久遠滄桑厚重的曆史,驀一對麵,他們一臉塵土,鬢白如霜……如今,好在他們聚集在這裏,還能曰上吟詩月下歌,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也是件大大的幸事。
我告訴月月,這裏留存的也有寫下“黃河九曲天邊落,華嶽三峰馬上來”詩句的唐朝大詩人李白的手跡。月月瞪著大眼睛,說那時的交通太不發達,李白隻走了九曲就走不動了。
一群野鴿子就在頭頂上撲棱棱地飛來飛去,不知忙碌些什麼。沒有了鴿子號,頗有些原生態的意境。甬道兩側是竹林,疏影橫斜。在爬滿青藤的石屋書房後,忽見一株與月季為鄰的青梅。不知誰問這如青杏般的梅子能吃否?亭亭玉立的女解說員微微一笑說澀,這下可好,便使人直奔“望梅止渴”這個成語去了,我趕緊下意識地緊緊捂住了腮幫。
大家從青梅樹下走過,月月突然鬆開我的手說阿姨等我,掉頭就跑了。
我緊追幾步,見她又回到樹下,努力踮起腳尖,伸手去捉那個離她最近、掛著一枚果子的樹枝,一下一下地,小小女孩不夠高,總是徒勞。我說,這園子裏的花花草草都不可以動的。她停止了動作,不搭話,眼睛亮亮的,隻是看我。實在是不忍拒絕一個孩子期待的目光,我幫她摘下了那顆青梅。她高興地捧在手裏,反反複複地看,像得到了一粒珍珠,說:阿姨說澀,她吃過嗎?沒吃過怎麼知道澀呢?我要親口嚐嚐,澀是啥滋味。
真是個孩子啊。
九曲回廊被攀緣而上的藤蘿罩得嚴嚴實實,此時,紫藤花早已敗去,酷似連豆的果實風鈴般搖曳,逗得人心癢癢的。同行的王兄辨得出不少花草樹木,他告訴我那一樹繁花的是薔薇,與玫瑰月季一樣,美得令人窒息。正陶醉著,月月衝我手中塞了個小豆角,一臉燦爛的笑。月月對藤蘿的果實又來了興趣,於是,我又被硬拉到藤蘿架下,與她仔仔細細地搜索她發現的那個豆角王,聽她不住念叨著:那個大大的豆角藏哪兒了?
有顆高高的老鬆樹穿過天井院直指藍天,她望著鬆樹上的鬆塔驚喜不已。月月說:假如有隻小鬆鼠捧著鬆塔跳來跳去該有多好!
這孩子心中有畫,殊不知,一個人隻有心裏有畫,眼裏才有畫啊!
月月突然說:現在要是宋朝就好了,那樣我就是公主啊!
我立刻被她孩子氣的想法逗得哈哈大笑,可不是嘛,人家姓趙,那趙匡胤是大宋的開國皇帝,百家姓排第一啊。半晌,我強忍住笑說:我的公主殿下,咱再往前走走?
此時此刻,小月月怕是沉浸在她的想象中,而我早已被園子裏火紅的石榴花、粉白色的月季、碧綠的睡蓮、蹲在池塘邊聽見腳步聲就紮進水裏的大眼睛青蛙和諸多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誘惑得心旌神搖,禁不住說:哎月月,我有個這樣的後花園就好了。
月月說那就回到明朝吧。
我說為什麼?
她說你可以考個功名做大官兒啊。我忘了她是個孩子,忍不住隨口調侃道:頭懸梁錐刺骨,多辛苦呀,你是前朝的公主,賞我個功名得了。
月月笑而不答,眼睛眯成了月牙,在我前麵蹦蹦跳跳地像隻快樂的小麻雀。後來,她悄悄地告訴我說阿姨,我喜歡明朝的服裝,衣袖大大的,真好看!
唐宋明三個朝代隨著月月的幾句話“嗖”地過去了。
月月像株向日葵,圓圓臉,短發,齊眉的劉海兒,很安靜,很可愛。